《白月光复活之后》 天才剑修白月光(1) “妖魔!交出师姐的魂灯饶你不死!”穿着青色弟子服的修士们把中间的人团团围起,手中的剑尖寒芒闪烁。 唇边带着血迹的魔族看上去狼狈不堪,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随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眼底放出狠戾的光:“想拿走穗穗的魂灯,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的形容狼狈,可怀中护着的玉色魂灯却完好无缺,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迹。 “放肆!师姐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带头的弟子面色坚毅,似乎是这群弟子之中的领头人。 说着,他带着众弟子摆阵,把魔族团团围住,每一剑都直指他的要害,杀气十足。 被剑气划破的伤口流出汨汨的血迹,让魔族看起来更加凄惨,可他仍执拗地护住怀里的魂灯——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雪原之上呼啸的寒风随着灵气割开魔族的伤口,终有人心软开口劝道:“历修,你拿走师姐的魂灯又有何用,上面的秘法只有我珩琅山可解,就算你能找到复活师姐的秘法,到时没了我宗的秘法,这缕元神也早已消散。” “历修,魔族与人修向来不相干,你这样偷盗我宗弟子魂灯是想挑起两族之战吗!” 魔族眼神一厉,魔体受损又吐出一口血来:“闭嘴!穗穗的魂灯,我绝不会交出来,让她落回你们这些无情无义之人手上!” “你!”见历修执迷不悟,众弟子对望一眼,只好摆出最后的杀阵。 “剑来——” 剑尖穿透魔族的胸膛,被他护住怀中的魂灯,终于滚落出来,因为方才那一击变得黯淡,最后随着呼啸的长风,滚进了万丈雪崖之中。 “不要——” 魔族眦裂发指,朝着掉落的魂灯扑了过去,被长风一同卷入了万丈深渊,消失在了众弟子眼中。 “师兄——” 带头的弟子看向霜雪之剑的主人,露出惊愕的神色。 来者穿着和众弟子一般的服饰,但凛冽的气质却格外突出,他看着魔族落下的方位,垂目道:“师傅那边我自会请罚,你们不必担心。” 方才劝过历修的那位女弟子反应过来,语气愤怒地指责这位大师兄:“你自请罚有何用!师姐的魂灯这么落下去必然粉身碎骨,你要我们如何向清岩真人交代!” 何况,那可是白穗啊,所有弟子的大师姐,万年难遇的天才剑修,掌门的接班人。 虽然早于半年前失踪,但魂灯未灭总有些渺茫的希望,但如今魂灯一灭,连自欺欺人的借口也再没有。 来人抬起霜雪般的眼眸,语气未变:“我打落魔族致她魂灯毁碎有错,你们看守魂灯,却被区区一个筑基期魔族偷走,就无错吗?” 这句话一落,再无人回答。 白穗失踪前的确是珩琅山的大师姐,但所有人却已经默认,她与魔族有勾结,不再有回来的可能性,毕竟,那是魔界禁地。 令飞织带回血魔草已经是这位金丹期剑修的极限——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很快魂灯黯淡如此,想必已经没了气息。 只是人死了,才会有人惦念她的好,所以,白穗的魂灯才在这样的境况下被留在了长明阁。 风雪呼啸,雪原上的青色身影很快尽数消失,只留下那层红得发黑的血迹被又一层风雪掩埋,不再有人知道,这里埋葬了凑近的一代天骄和一只籍籍无名不过筑基期却敢假扮杂役混入人修门派偷盗魂灯的小魔。 天才剑修白月光(2) 修仙界最近出了三件大事:一是群龙无首的魔界近来频繁侵扰三界,行动之间像是早有谋划,令人修都有些惶恐。 二是珩琅山的掌门又收了个亲传弟子,可这弟子却根骨奇差。 三还是和这二有关,这亲传弟子虽然根骨奇差,可运气却是不一般的好,连星斗宗的首席弟子都与之交好,在百宗大比的单人擂台之上主动认输,道“天命所归”。 这三件事,看似还不干系,可都与珩琅山脱不开干系——无他,魔修近日大肆进犯的,都是珩琅山辖下的凡人城镇。 “大师兄,终于找到你了!”娇俏的少女声音响起,让听力灵敏的修士于瀑布之下睁开了眼睛。 不过他没有挪动,脚下如生根一般牢牢地驻扎在了这块青石之上。 “何事。”修士的声音像是霜雪一般,蕴着一股寒意,但灵溪知道,大师兄一向如此,而且比起其他弟子来,对她的态度还算是温和。 毕竟,大师兄的剑,可是那把名剑寒霜赐修的剑意也是一剑扫风雪。 灵溪在瀑布边站定,对着被溅起的水花几乎掩盖住身形的修士道:“师傅唤你去一道隐障峰。” 等到少女的气息和声音都消失在视线里,陵非寒才从水流之中显现身影,掐个诀烘干身上水汽之后才去往主峰。 见了陵非寒,现代珩琅山掌门清岩真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灵气滞涩,你最近可是遇到了瓶颈?” 陵非寒点头:“寒霜剑法已至第八层,可弟子实在无法参透,因而有些烦闷。” 这也是灵溪在瀑布之下找到他的缘故。 清岩真人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不急,你如今已然金丹后期,比起同辈弟子来说称得上是进步神速,不必急于一时。” 陵非寒垂下眸子,知道清岩真人这么说话,一定是有事要说,果不其然,下一秒:“一直闷头闭关不如下山历练一遭,西边的凡人城镇近日频频发来求救信号,你带着灵溪和几个弟子,一同去加固一番阵法。” 陵非寒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应道:“是。” 望西城,这座凡人城池,既是珩琅山管辖的凡人城镇边界,也是当初离那座雪原最近的地方。 从看到这座城池名字的开始,陵非寒就觉得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但无人察觉他的异常。 与他一道的,都是些筑基期的弟子,对于下山历练还新鲜着,尤其是灵溪,她不过堪堪筑基,在这六名弟子中是修为最低的一个。 她立于飞织之上,好奇地往下看:“这就是望西城吗,看上去和从前大差不差,不像是有魔修侵扰的样子啊?” 旁边的弟子几乎都是各大长老的直系弟子,对于灵溪的幸运星体质早有耳闻,所以这次一同下山历练便是一次给几人安排好的熟悉机会。 抱着讨好的想法,那人开口:“听小师妹这话,你以前来过望西城?” 灵溪点点头,丝毫没有自己被套了话的觉悟:“是啊,六年前,我还住在望西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呢。” 后来,她就被清岩真人接了去,在整个珩琅山山的娇宠下抹平了六年前留下的阴影。 天才剑修白月光(3) 一行人下了飞织,降落在望西城的城郊。虽然说他们可以直接飞进城内,但目前望西城幸识不明,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几人用上隐匿诀,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混在了零星进城的百姓之中。 灵溪左右张望,眉目间浮起淡淡好奇:“来往百姓好像和往常一般,脸上没有半点魔修侵扰的慌张。” 她能注意到的,其他几个早就下山历练过好几次的弟子当然也能注意到。 陵非寒眉头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叮嘱随行的几位师弟师妹:“待会儿进城散去身上的法诀,用珩琅山弟子的玉牌进城。” 先前和灵溪搭话的弟子宋念开口:“先前师兄不是让我们低调,不要打草惊蛇吗,为何现在却——” 宋念是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其他几位都是和大长老交好的长老的弟子,所以这些人隐隐以宋念为首,宋念问出口的,也是她们想问的。 陵非寒撤去身上的法术,高大的身形和脱俗的气质一下子让他成为排队进城那条短短的队伍之中最亮眼的一个。 随行的人都能够感受到朝她们投来的目光,好奇、钦羡,唯独没有惊喜。 这不该是一个被魔修侵扰等待管辖仙门派下修士来驱魔的凡人城镇应该有的情况。 陵非寒向守城士兵出示了自己的珩琅山弟子玉牌,守城士兵扫过一眼,略微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样子,但却格外浮于表面。 “原来是仙师大人,你们请,请进!” 好歹去过几个仙门管辖之下的凡人城镇,宋念立马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区区的守城士卒对待仙门子弟的态度。 哪怕是没有被魔修进犯的凡人城镇,修士的到来对于她们来说都应该是莫大的荣幸,毕竟,谁人不想长生不老呢? 他皱起眉头,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在哪里。 比起其他的城镇,这里的凡人似乎根本没有倚仗仙门的想法,所以,对于来访的修士态度也是稀松平常。 只是,怎么可能呢? 望西城可是从珩琅山存在起就一直依附于珩琅山的凡人城镇,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里就完全转变观念呢? 难不成,是城中有魔修混入故意这样做? 可这样听起来也牵强,那些魔修可从来不会在乎自己在凡人眼中的声誉如何,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陵非寒捻了捻自己的剑鞘,没有在城中热闹的氛围之下找到一丝隐藏的魔气。 手持寻魔仪的弟子对上其他几人的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魔气,那会是什么生灵? 几人下山都是为了历练,当然不会急于这一时回珩琅山,所以寻了间客栈想要歇下。 只是没想到,客栈掌柜的一见到几人出示的玉牌,立马改口没了房间。 修行火系术法的月婵受到功法的影响较之其他人要更易怒些,所以神识扫过二楼发现还剩不少空房间时,登时就怒了。 她眉梢一挑,身上灵气外放,对于凡人来说是不小的震慑:“你说谎!明明二楼还有不少空房,为何说没有了!” 掌柜的连忙躬身求饶:“各位仙师大人饶命啊,不是小的不接待,是小的接待不了。” 陵非寒抬起手来,让月婵把外放的威压收回:“何故这么说。” 掌柜的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汗水,虽然威压撤掉,可身子仍然不敢直起:“几位有所不知,城主知晓仙师与凡人的不同,怕小的们怠慢仙人,就只允许城中一家客栈接待仙人。” “所以小的是想接待,也接待不了啊。” 宋念几人见掌柜的神情不似作假,便齐齐看向了陵非寒。 陵非寒看上去也不知是否相信了掌柜的的话,只淡淡开口:“既如此,你唤个人来给我们带路。” 掌柜的连连应下,进了后院没多久就牵出了个小童来。 那小童见到几人也不怕生,攥着手里的两颗糖就出了门大步走,看上去很是熟悉。 灵溪见小童一晃一晃地走路实在可爱,便忍不住开口与她搭话:“小友如今几岁了?” 小童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表情实在古怪,尤其是她听到灵溪问话之后脚步又快上不少,到后面几乎是飞跑了起来冲进了一家客栈的大门里。 “姨姨救命啊,仙师要吃掉我了!” 灵溪听到小童的话一下子就愣住了,其余几人也都一齐在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这小孩是什么意思!”月婵气得要死“说句话就能吃了她,爹娘是怎么教她的!” 她堂堂珩琅山弟子,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当成过和魔修一般的吃人邪魔。 宋念终于敢下定论:“这望西城,绝对有古怪。” 一向话少的弟子任阙忽而开口道:“恐怕这古怪就藏在这家客栈里。” “我的剑,从方才起就一直嗡鸣。” 几人还没想出过结果来,那小童又出现在了她们面前,不过这一回,是被一个妇人牵着。 那妇人看上去约莫已有三十,可却还是梳着未出阁的发髻,想必应当是自梳女。 她牵着小童的手,低头含笑看着小童把糖块含在嘴里。 她把手中的药包塞到小童手里,仔细叮嘱道:“和你爹说,这药和上次是一样的煎法,别忘记了。” 小童用力地吸溜了一下嘴里的糖块,严肃地点点头,看上去已经忘记了刚才自己说的仙师吃人的事情,从几位弟子中间穿过去原路返回了。 见着小童离去,女人才看向几位弟子,扬起个客套的笑:“几位仙师既来了,便请进吧,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这望西城里,只有我这能接待修士。” 赵柯感受着袖子里的寻魔仪没有半分动静,脸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有些古怪了起来。 他传音给其余几人:“寻魔仪没有反应,莫非真是个凡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陵非寒却已经一步踏了进去,对着女人留下了一句:“烦请带路。” 她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陵非寒,眼下见陵非寒进去,虽然怔愣,但只以为这个女人在陵非寒眼里毫无威胁,当下也就放下了心跟着进去了。 只是进去了,她们才发觉,这个客栈远不如外面看起来那么好。 不仅上楼的木质楼梯破破烂烂就算了,连二楼的房间都满是灰尘,还只有四间! 女人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她朝着几人行了一礼:“各位仙师莫要嫌弃,珩琅山久未派人来,这荒废了许久也是应当的。” “相信这对仙师来说不算什么,反正只是一个除尘诀的事情,想必仙师一定不会因为这小小的事情和我计较。” 说完,也不管几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下了楼,去了后厨。 一直想发作的月婵感受到陵非寒的威压收了回去,这才嚷嚷开了:“我看这望西城根本就是有鬼,让我们住这破地方!” 宋念也很是不满,她们这一行人哪个不是宗门的佼佼者,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可到了这望西城,城中百姓的诡异态度让她们频频碰壁,简直是憋了一肚子气。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劝陵非寒离开,任阙腰间的剑却突然飞出,自己挑了间最破烂的房间,躺在桌上就不动了。 灵溪跟着好奇看了一眼,没能看出这间房间有什么特别,只是比起其他房间来说墙上的裂缝要更多一些而已。 宋念眉头一皱:“任师弟,你这剑怎么回事?” 任阙尴尬地掐动法诀,可自己的那把剑却仍然不愿意回来,无奈之下他只能如实回答:“兰絮说,它一定要留下来。” 他的这把兰絮剑,算得上是珩琅山的十大名剑,早早便生出了些许灵识,所以平日里,任阙都是拿它当人看。 今日它这么一耍脾气,任阙还真就不想走了。 但其他几个人可没有这样任人拿捏的软肋,月婵当即就生气暴走:“我今日就要换一家,我看这望西城要怎么办!” 可她步子还没迈出,陵非寒已经出声:“留下。” 灵溪本来也在犹豫,听见陵非寒这么说反倒讶异:“师兄?” 陵非寒没解释,只是道:“先住下,我们来此是为了解决望西城的魔修,不是来享受的。” “你们自行分配房间吧。” 说着,他也进了兰絮剑所在的那间房,看样子是要和任阙同住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处于对陵非寒的信任,还是老老实实地分了房间住了下来。 直到夜半任阙被兰絮的兴奋嗡鸣闹醒,亲眼看见陵非寒进了老板娘的房间,登时瞪大了眼睛。 难道,师兄看上老板娘了?! 天才剑修白月光(4) 但好歹他的理智还在,任阙迟疑地看了一眼被阖上的房门,还是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专心地开始安抚兰絮。 陵非寒踏进房间的一瞬间就布下了一个隔音阵法,隔绝了和外界的声音交换。 正擦拭着几把普通铁剑的老板娘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仙师可是要用些饭食?” 虽然说修真者第一式就是辟谷,以陵非寒的修为来说早就不需要进食了,可除了这个,谷雨也想不到这位仙者为何会在深夜入她帐房寻她了。 陵非寒的眼神淡淡的,但腰间嗡鸣的寒霜赐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放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珩琅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师兄难得露出一点情绪。 “你——不认识我了?” 谷雨觉得有些好笑,虽然知道陵非寒一行人说不准比她年纪还大,但面上既然还是十几岁的青春模样,谷雨也就把她们当成这个年纪的看。 “我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怎会认得仙师,仙师还是莫拿我寻开心了。” 话虽惶恐,可语气和自称却没流露出半点谦卑。 陵非寒看着眼前还在继续手上擦剑动作的人,恍惚间透过这张脸看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人。 她的剑锋横亘在在他的喉间,神情冷冷:“魔物害人,自当诛灭。” “若无事,仙师还是先回房歇憩吧。” 谷雨温柔的逐客令唤回了陵非寒的神志,他抓紧手中的寒霜赐,害怕下一刻剑身就会脱鞘而出取了自己的心脏去。 现在的新起弟子或许不知道,二十年前那位名满天下的剑修天才的本命剑,正是寒霜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 她的修为、她的根骨、她的功法、她的……本命剑。 陵非寒浑噩着抬眼,对上那双眸子的瞬间,脑海中传来破碎的声音。 他连忙收回目光,跌跌撞撞地出了这个破烂的房间。 是道心——他的一身修为本就不是自己的,道心不稳已是最好的结果。 离了隔音结界,夺门而出的动静让其余几个房间的弟子都听了个清楚。 剩下的几间房门都打了开来,月婵看了一眼陵非寒灵气远去的方向,把目光投到了任阙身上,她努努嘴:“大师兄怎么了?” 任阙虽然话少,但是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只摇摇头就关上门回了房间。 月婵和剩下几人见任阙也不知道,便只面面相觑几眼也缩回了房间。 大师兄修习的道,虽然不知是什么,但她们见到大师兄,心中总是会升起畏惧。 陵非寒出了客栈,几乎要走出望西城时寒霜赐的嗡鸣才停止了下来。 他攥紧手心,心脏传来窒息的痛感。 “咚——” 在陵非寒压抑翻涌的灵气之时,城墙处传来了古朴的钟声。 他眉头一皱,将灵气运于身周,一个飞身上了城墙。 守城的士兵已然摆出了准备引战的架势,有序地来往,没有一个人将目光放在陵非寒的身上。 陵非寒只好自己用神识察看,这才发觉离望西城二百丈处有黑压压的魔族来袭。 连他们几个修仙子弟都还未察觉到魔气的靠近,这些凡人是如何知道的? 这望西城,有诸多古怪。 正思索间,身边士卒叫道:“林娘子来了!” 陵非寒转身,果然见到了不久前还见过的那个身影。 谷雨提着一把普通的铁剑上了城墙,见到陵非寒也不惊讶,毕竟她的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修仙者。 她朝陵非寒点点头,丝毫没有要借几人之力的不好意思,开口直截了当:“待会儿还要麻烦几位仙师了。” 陵非寒点头以作回应,他们下山本就是为了除魔而来,如今魔族来袭,自然要挡在百姓身前。 只是,这一次来的不再是些小杂兵了。 魔气翻涌之中,现出众魔的身影来,其中一个魔气格外浓厚的魔族吸引了六个弟子的注意。 “历修!?” 灵溪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之后,下意识惊呼。 陵非寒感受到对面骤然增大的威压,侧头看了灵溪一眼:“你认得这魔族?” 灵溪看了眼对面的魔族,又看了眼陵非寒,最后点头:“从前我还未上山时,历修就在城中经营一家早点铺子。” 只是她走了之后,就不知道历修的消息了。 对面的魔族似笑非笑,连一个目光都未给灵溪,倒是牢牢锁定了陵非寒。 “好久不见啊,陵非寒。”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陵非寒手上的寒霜赐身上,脸色微沉:“想必陵非寒已经忘了我这个小人物了吧。” 陵非寒被他鲜红的眼珠子盯着,只觉浑身僵硬。 感受到对面的如临大敌,历修露出一个嗜血的味道:“不过正好,既然先见到你,那我就先替穗穗把东西拿回来!” 说着,他一挥袖,一道魔气直冲陵非寒面门而去。 陵非寒咬着牙,顶着那股威压挥动寒霜赐,一道寒霜剑光迎着魔气而上。 寒霜剑光迎上魔气,不过三秒就炸散开来,化为一道没有任何威力的空气。 而那道魔气则是穿透那道空气,直冲陵非寒的面门。 这一刻,仿佛情景再现,只是这一次,两个人的角色互换了。 历修不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筑基期小魔,陵非寒也不再是那个金丹期的大师兄。 现在,历修是魔界至尊,而陵非寒只是个金丹期的弟子。 魔气带着凌厉的气势直直飞向城墙上的众人,但在靠近的一瞬间,就被另外一道平平无奇的剑气打散。 历修脸色未变,只顺势看向了那道剑气的来源,他轻呵一声:“就是你,一直在阻拦本尊占下望西城?” 从吩咐下面的小魔们开始骚扰凡人城镇时,望西城就一直传来有修仙者相助的消息。 可珩琅山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派来弟子相助。 而且,几个小魔身上的伤痕见不到半点灵气,这绝不是修仙者造成的伤口。 所以,他起了兴趣,这一次就顺着小魔们的意思来了一趟,为了见到这个能一剑斩灭一个小魔的凡人。 天才剑修白月光(5) 话音刚落,那团魔气就到了城墙跟前,看上去丝毫不惧对面的几个弟子动手。 谷雨反应很快,立马就举起了手里的铁剑,剑尖对准那团魔气砍下。 空气似乎被撕裂了一瞬间,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分明——那团冲着城墙来的魔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劈了开来,散成两团后失去了威力,化成轻烟融入空气之中。 历修这一招本就是试探之举,反正即使谷雨不出手,试试这帮珩琅山弟子的深浅也是一样的。 历修眼尾一挑,吸收了魔族自诞生来大半藏书的脑子立马找到了这个异象:“剑气?” 对于修仙真和魔族来说,灵气和魔气虽然平日里是看不见的,但在施法之时,却是能感知到的。 只有纯粹的不懂修炼的凡人挥出的这一剑,因为没有掺杂如何灵气,所以才会让两方都看不到这一剑的剑气。 “有意思,没有灵气也能挥出这一剑打散我的魔气。” 一句话的功夫,历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距几人不过三个身位的地方。 陵非寒瞳孔一缩,手中的剑翻转,剑尖立马对准了历修。 只不过下一瞬,寒霜赐就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径直落入了历修的手中。 历修看着这把熟悉的剑,忍不住用手摸上了寒霜赐的剑柄,手指落下的一瞬间,陵非寒心神一震,感受到自己与寒霜赐之间的神识联系被硬生生地切断。 历修看着陵非寒面色苍白地半跪下来被其他弟子团团围住,他冷笑道:“怎么样?这个滋味好受吗,当初穗穗的痛,可比这要痛上一万倍。” 被硬生生剖开丹田取走灵根,斩断和本命剑之间的联系,这些都是他的穗穗受过的苦,而当时的他,却因为弱小只能被困在缚魔阵中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陵非寒盯着历修手中的寒霜赐,眼底泛起血色:“那是她留给我的,还给我——” 历修眼睛一眯,伸手轻松挡住了陵非寒来势汹汹的一击。 他的眼神扫过陵非寒身后几个因为修为低被他的威压压在原地几乎起不了身的几个弟子,脸上终于露出复仇的快慰。 “陵非寒,没了你的掌门爹,怎么连我这个区区外门弟子都打不过了?” “你用着穗穗的根骨,却半点长进都没有,当真是该死。” 说着,他眉眼神情一凛,握住手中的寒霜赐就朝着陵非寒刺去,目标直指他的丹田。 虽然历修寻找复活之法十数年,但他知道复活白穗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逞论把白穗的这副根骨从陵非寒的身上拿回来。 所以,毁了,就是这副根骨最好的去处。 历修这样想着,身上的魔气也急速流动了起来,鼓动的袖袍之间汹涌的魔气让没有修为的守城士兵眼睛几乎要被灼伤。 但下一秒,他凌厉的攻势尽数落在了一道铜墙铁壁之下。 为了留下陵非寒的命,历修用上了十成十的魔气,可这一下落在这个屏障上,半点没有留下痕迹,甚至还把历修的身形给弹开了些许。 脱离了历修的威压压制,几个弟子才终于能够活动。 对奇门八卦了解最多的赵柯脸色有些惊奇:“这是防御大阵?” 防御用的大阵当然不算少见,起码最为珩琅山的弟子赵柯能在藏书阁里找到上百片相关的玉简。 他真正惊奇的是——这防御大阵的阵眼显然是有城墙上的守城士兵组成的,而这些守城士兵分明半点灵气修为都无,这个防御大阵又怎么能挡下来自现任魔尊的全力一击。 而被拦在护城大阵外的历修,却骤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个阵法,历修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三十年前,他与白穗一道研究出来的! 那时他不过是只小魔,阴差阳错顶了一个小童的身份进了珩琅山外门做弟子,却意外在进食时被白穗发现了身份。 可白穗并没有杀了他,而是帮他隐瞒了身份,条件是他要帮她研制一个专门用于凡人城镇的护城大阵。 这个阵盘,是白穗和历修花了十年时间一点点研制出来的,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攻城的是死在历修手上的上一任魔尊,这个阵盘都有可能出现裂缝。 但偏偏,站在这里的是历修,这个阵盘完全是根据他的魔气进行运作的,所以他才没有撼动半分。 历修失神半晌,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不顾形象地趴在结界上,整张脸被挤得有些变形,但脸上狂热的神情异常显眼。 “穗穗……穗穗!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说着,他的身体里钻出一团黑烟,穿过结界直奔谷雨而来。而他原本那副身躯就像是秋天的落叶一般,软绵绵地倒下,被几个机灵的魔兵给及时接住。 历修到底是能坐稳魔尊之位的魔,朝着谷雨奔来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团黑烟围绕在谷雨身边,甚至挤开了她身侧原本站着的一个守城士兵。 “穗穗,是我,你还记得我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重新认识一遍,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是定居在望西城还是暂住……” 一连串的问题把谷雨问得愣住,她把握在手中的铁剑转了一圈,试图把这团黑烟逼退,可铁剑的剑锋只是穿过黑烟,没给历修造成半点伤害。 周遭的人都对历修这副话比磷火蜘蛛一次产的卵还要多的样子给镇住了。 赵柯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寻魔仪,脸色比刚才被威压几乎震碎脏器要更加苍白。 他的唇色苍白,看上去颇有几分天要塌了的感觉:“寻魔仪……没有反应。” 旁边的任阙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作安慰。可不就是天塌了吗?身为专门炼器的修士,最得意的作品频繁出现重大问题,先不论远的仙途,就拿近的来说,吃饭的碗也要被砸里啊。 谷雨连连后退,终于让历修认识到了自己的讨厌,松开了对谷雨的包围。 谷雨见自己终于从魔气包围中退出松了一口气,重新执剑指向历修:“望西城不欢迎妖魔,速速滚出望西城。” 那团黑烟伸出两个触手来捏吧捏吧,给自己捏出了个兔子形状:“可我现在不是妖魔了啊,不信你看那个弟子袖子里的寻魔仪,是不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被点到名的赵柯还是一副天塌了的样子,他对上众人的目光,面上恍惚地掏出了自己袖子里的寻魔仪——的确是没有半分动静。 谷雨还想再说什么,历修已经抢先答话:“我也不会在城中作乱!我保证!” “如果你不信我,我可以自己进你袖子里那个瓷瓶里,上面的阵法想必你自己也是有信心的。” 周遭的守城士兵看向谷雨,都在等着她下决定,显然在这座城中,谁是真正的主事人这件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谷雨看了眼结界外面已经撤退的魔兵,知晓自己现在对上这个大魔并没有什么胜算,只能先应下再作打算。 她掏出刻了缚魔阵法的瓷瓶,对着历修的方向打开塞子。 历修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一边嘴上还在发问:“待会儿我们去哪?看这些凡人的态度穗穗如今已经是城主了吗?那城主府东面院子墙角有个狗洞,时常有野狗从那个洞里进厨房偷吃,现在是否堵上了?没堵的话是人不够还是钱不够?这些我都可以解决……” 谷雨只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她看向六人:“各位仙师已经亲眼所见,望西城的危机从来没有夸大,不知为何珩琅山一直没有派遣弟子下来,现在还……” 她的未尽之意六人都能明白,无非就是来人之中竟然没有修为高深的长老带队,分明是没将望西城的危机放在眼中。 如果今天不是谷雨在这里,或者说魔尊不是历修,望西城都有被屠城的可能。 陵非寒正面对上历修的威压,面色比其他弟子要白得多,谷雨这么一说,他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三分。 他垂着眼皮:“城主教训得是,是我等还太年轻,低估了魔族。”话语中带上几分楚楚可怜,让历修嗅到了一点奇怪的氛围。 但没等他细想,灵溪立马开了口维护陵非寒:“哪里是大师兄的错,是我执意要跟着大师兄下山历练,这才拖了后腿的。” 其他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也学着灵溪的话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谷雨可不是为了听她们几个在这表现大宗门的弟子风范的,见到场面一团乱立马阻止:“今日不宜多说,各位仙师还是先行疗伤,伤愈之后再作打算吧。” 她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不会为几人提供灵药疗伤了。 陵非寒抬手,先前飞到历修躯体手中后又被遗落在结界之外的寒霜赐立马嗡鸣着飞回了他的手中。 他用手指擦过剑锋,看着剑的眼神带上几分缱绻,让人觉得他不是在看剑,是在透过剑看什么人。 灵溪见到他这个眼神有些发愣,之前师兄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个眼神的,无论是对寒霜赐,还是对……他常攥在手里的那个剑穗。 天才剑修白月光(6) 城墙之上发生的事情城内百姓并非毫无察觉,早在今晨谷雨安排将士通知到各户,要求他们无事不得出门之时,百姓们就知道了到底会发生什么。 所以,在看到完好无损的谷雨时,不少百姓都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 见到神情激动的百姓,谷雨自然少不了一番安慰。 等到她逐一安抚完之后,天色已是暮沉。因为猜测到今日可能会袭城,谷雨从一个月前就在打算,见到今日的情况之后终于能够暂时松下半口气。 不用再在陵非寒一行人面前装客栈老板娘,谷雨自然是得回到城主府去。 说起来,这个给陵非寒一行人下马威的法子还是她自个儿想出来的——为了杀杀这些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的威风,顺带摸清楚他们的秉性。 这个法子的确有用,起码谷雨现在知道了,这一行六个人,虽然修为不太高,但恐怕个个都是宗门里的掌心宝,性情都有些倨傲。 “穗穗,这城主府怎么还是这么破旧,是城中空虚吗?魔界虽然灵气没有半分,但这些阿堵物还是有的,你要是需要,我现下就唤几个小魔送来。” 一踏进城主府的大门,被挂在腰间的瓷瓶就开始震动,里头的魔头一刻都不消停地开始叭叭。 顿了顿,他立马又反应过来:“哦,他们如今进不了这屏障,那我就让他们放在屏障之外,然后我拿进来如何?如果……” “好啊,你现下便去守着吧。” “那……啊?!”历修本想着继续接话,但谷雨说的话终于让他明白了过来,谷雨知道了——知道这瓷瓶上的阵法困不住他。 自打五年前她从河里被望西城一户人家捞了起来后,就在此定居。 她的脑子里没有自己过往的记忆,留下的只有几乎刻进骨子里的剑招和零散琐碎的文字,就好像,过去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包括名字。只有她记住的这些,才是她可以带走的。 因为望西城地处魔界和人界的交界处,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往这边来,城中的百姓几乎都沾着点血缘关系,大多都是林这个姓氏。 于是,因为被捞起来是在谷雨这天,谷雨理所当然的用林谷雨这个身份留了下来。 在这里的时光是很快乐的,直到有人在城墙之外发现了一具尸体——那是一位两天前失踪的百姓。 从怪异的死状来看,是魔修动的手无疑。 这一刻,谷雨知道,她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该派上用场了。 那些招式的确很有用,起码在零散的用于侦查的小魔们想要抓两个刚满月的婴孩当小点心时,她能够一剑灭了他们。 但更多的,以她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应对。 所以谷雨一边向管辖这里的仙门发出求救的消息,一边琢磨起了她脑子里名为阵法的东西。 那是不需要任何训练就能使用的,适合全望西城的百姓都参与进来抵抗魔修的招式。 但现在看来,她脑子里的东西,还有些欠缺,起码这瓷瓶上的静音阵法就没起到作用,让里头的魔头吵吵嚷嚷地几乎要扰乱整个城主府的清静。 好在她被推举上久无人居的城主位置时,就已经和大家言明,城主府不过是她继那间破烂客栈之后的一个栖身地,所以根本不需要人伺候。 因此,此刻偌大一个城主府只有她一人,无须担心这魔头的声音传出去会引起惶恐。 “这静音阵法困不住你,其他的呢?”谷雨冷着眉眼对着被她置于石桌上的瓷瓶发问。 虽然说她不要求人伺候,也不需要这么大的住处,但城主府的上一任主人却在意享乐,因此留下了偌大一个城主府和许多用具,这小花园的石桌就是其一——虽然这小花园现已荒废,被谷雨改了一改变成了菜园子。 历修也没想着掩盖,老老实实地回答:“除去禁锢行动的阵法,其他都效果甚微。”说白点,就是除了把历修困在里面之外半点作用没有。 谷雨知道这阵法只能对付寻常小魔,对于修为高深的大魔起到的作用不大,但这个不大,还是出乎她意料的不大。 她默了默,却没听历修说什么,而是转身去了墙角拿了把锄头,进了菜地里开始一点点把杂草除干净。 历修原想再开口补救些什么,但用神识看到谷雨的举止之后,陡然安静了下来。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眼底的怀念分明。明明就是同一个人,连生闷气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不耗费灵气就能启动的阵法不是那么好研制的,当初历修和白穗一起,白白耗费了几年时光都无半点长进,还是因为宗门里一位前辈的开口点化才有了思路。 历修还记得他第两千三百六十七次从阵法中逃脱出来时,那个一向被门派中弟子尊称为大师姐的天才少女扔下自己的剑,往后直直一倒,躺在了足有半人高的草地里。 这是珩琅山一片后山,因为灵气稀薄,灵药在此无法生长,所以这一片鲜少有门派中的弟子前来,也因此作为两人秘密试验阵法的地方。 历修知道修士经过锻体,皮肤并没有凡人那么脆弱,所以只是不紧不慢地踱步到白穗身边,好奇道:“你就打算放弃了?” 在他的印象里,白穗一向是那个无所不能,握住寒霜赐就仿佛浑身在发光的大师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白穗沮丧的样子。 白穗看他一眼,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让他也一起躺下来:“别用激将法,你知道的,我不吃这一套。” “而且,我并非无所不能,难道还不许我丧气了?” 历修身为能在修真界存活下来还能混进修仙宗门的魔族,对于情绪感知当然敏感,所以他敏锐地感知到了,白穗这句话背后,应当还有些东西。 他转过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但白穗已经给出了答案:“我只是想在这些都属于我的时候,能记下一些能带走的东西。” 当时都历修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时一个月之后,他全部都明白了。 天才剑修白月光(七) 因为就在一个月后,他亲眼见到了立于阵法之中,被人活活剖走根骨的白穗,浑身是血,却没吭一声。 而她的对面,正是她向来敬仰的师傅——清岩真人并上几位长老。 历修的年纪都没有几人的零头大,修为也只有浅薄的筑基期,所以不过一瞬,情绪失控的他就被一位长老发现。 对方轻飘飘地扔下一个缚魔阵,却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把他压得动弹不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一只魔物,难不成……” 控制着灵力剖开白穗丹田的清岩真人听到那位长老的话,向他瞥来一眼,金色的瞳孔里没有半分属于活物的感情。 那一眼,让历修的意识骤然陷入昏迷,耳边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交谈声:“就是他?” “就是他。” …… 等到他再醒来时,这片处于魔族与修仙界交界处、他溜回魔界的必经之处已经没有了半点人影。 留下的,只有大片血色喷溅出的黑红还有那个小小的阵盘。 那个白穗做出的第一个成功的阵盘,让白穗高兴到一晚没睡的阵盘,最后却只能连同他的彷徨一同被留在了这处寂静的埋骨地。 他不相信白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所以违背了他和白穗的承诺,按着上次进入珩琅山的法子再次扮成杂役进了珩琅山。 那时的珩琅山,果然已经传出了白穗勾结魔族,为证清白去往魔族禁地取药却不幸陨落的消息。 而同时,掌门一直养在凡间的亲子被接回,以掌门亲子的身份,一举接下了白穗空缺出的位置,成为了珩琅山的大师兄。 历修无论怎么样都不信,白穗会真的身死道消,所以,他潜入了魂灯的存放地,以白穗教给他掩藏身份的隐息诀。 大抵是白穗身前背着的勾结魔族的罪名,她的魂灯久久没有人擦拭,已经落了灰尘。 历修咬着牙恨恨地和其他杂役换了差事,进了长明阁,日日为白穗擦拭魂灯,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归来。 当时都他,从来没有想过带走白穗的魂灯,毕竟她身上的污名还未洗清,他贸然盗走魂灯,不过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见到了前来长明阁的陵非寒,那个身上有着与白穗如出一辙灵力气息的人,腰间挂着的,分明是白穗的本命剑! 那个瞬间,历修心神俱裂,终于明白了清岩真人明明修的是正道,却还要剖走白穗根骨的原因——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捧他自己的亲子走上大道! 所以,历修冒险一博,在守备最松懈的时候,偷走了白穗的魂灯,可惜修为实在低微——陵非寒不过一剑,就将他连同白穗是魂灯一同逼入了深渊。 但天道大概是瞎了眼,穗穗那么好的一个人被夺去所有,他却弄丢了穗穗的魂灯还活了下来。 他在崖底浑浑噩噩待了十年,终于醒悟过来,既然穗穗已经不能再回来,那他应该要把属于穗穗的一切,全部都拿回来,绝不能让其他人用着属于她的东西,登上无上大道! 所以,他从雪崖底下爬出,用了哪怕是在魔界之中也是禁术的法术,终于爬到了魔界的最顶峰。 他登上魔尊宝座的第一步,就是指挥手下骚扰珩琅山管辖范围与魔界交界处,意图吸引珩琅山的弟子前来,到时候,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一双他杀一双!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能再见到白穗,活生生的白穗现在就站在他眼前,这是他这些年让梦魇给他织梦也织不出的美梦。 “既然阵法困不住你,你也无意再对望西城下手,那么我便与你约法三章。” 历修还在美得冒泡,忽而听见谷雨的声音响起。原来谷雨已经打理完菜地,净了手坐到了桌边来。 历修见谷雨要与他谈正事,立马从瓷瓶之中出来,化作一只黑毛兔坐在了谷雨对面的石凳上,两只耳朵竖起,生怕漏听一个字。 “一,你在城中不得使用魔气,不得让百姓看出你是魔修。” 历修的耳朵支棱得更高:“我保证!穗穗你放心,我在城中也是有身份的人!” “不信你可查查户籍,再去问问三华街头的街坊邻居,是不是有一个叫历修的早几年在这经营一家早点铺子!” 历修语气中的骄傲让谷雨不由得看他,不明白做一个凡人对于魔修来说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二,你不得放纵小魔骚扰望西城,若是来一个我斩一个!” 历修连连点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攻城就是为了穗穗你,现今你已归来,当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三、你不准唤我谷雨之外的名字,我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历修连连点头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他惊愕地看向谷雨,忽而着急了起来:“可是你……” 他后面的话,在见到谷雨眼底的坚定时,尽数化作棉花堵住了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如此,便是我们的约法三章,你若是没有异议,今日就到此为止。” 说完,谷雨起身离开了园子,去往了西边的厢房——那是她为自己开拓出的住处。 历修被留在花园里,浑身的魔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让他动弹不得。 穗穗,不愿意承认之前的身份吗? 与历修的现状大有不同,陵非寒这边被同行的弟子搀回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客栈后,便一直在调息养伤。 除去陵非寒被历修刻意针对而受到了十分的威压之外,其余几个弟子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碍。所以和陵非寒同住一屋的任阙见到陵非寒还在调息,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给陵非寒留出了空间。 陵非寒察觉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房间只剩自己一人,心神一动,早就被埋葬的往事重新爬上心头。 很少有人知道,陵非寒并非如掌门对外宣称那般一直被养在凡间,而是一直生活在宗门之中。 只不过,不是以掌门亲子的身份,而是——一只被关押的魔物。 无限流白月光(一) “队长呢?他怎么不见了?” 火蛇环顾一周,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虽然说这次的副本只是一个简单的用来放松大家心情的c级副本,就算只有决明一个人进来完成任务也绰绰有余,但毕竟这么多个副本都过来了,早养成了警惕的习惯。 和火蛇走在一道的刀疤脸身形高大,骨骼发育显然已经成熟,和身边前凸后翘的火蛇就算穿着校服也不像是高中生,但偏偏走他们身边经过打闹着的高中生们半个好奇的眼神也没有投过来,像是两人的身份没有异常一般。 刀疤脸摸了摸耳朵,开启了队伍频道:“谁看到队长了?” 另外两道声音响应得很快,但结果都不是火蛇想要听到的:“没有。” “我和哑巴这边也没看到。” 火蛇摸了摸脖子,一个龟壳瞬间落到了她的手里。这是她在一个a级副本里九死一生拿到的道具,为了这个龟壳她险些丧命,但也正是这个龟壳,指引她加入了决明的小队,让她在这场无限副本中一直存活至今。 火蛇摇了摇龟壳,因为吞噬了其他b级道具而生出的铜钱相互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 只是还没有等到她把里面的铜钱倒出占卜决明的方位,耳边忽然响起了系统的播报声:“嘀——黎明小队任务失败,正在结算副本……滋滋滋……结算失败,副本世界崩塌,强制弹出进行中……” 刀疤脸和火蛇对视一眼,眼底的惊讶不比对方的少,队伍频道里响起的声音让队伍里的人瞬间明白导致这次副本任务失败的罪魁祸首是谁。 “出去我会和你们解释,失败倒扣的积分我也会划给你们。” ——是决明。 等到再次睁眼,已经是小队基地的大厅。火蛇率先打开生命舱走了出来,和队伍里其他四个人面面相觑。 “队长呢?”看上去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饺子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他是五个队员中最晚被拉进这场无限游戏的,所以情绪修炼还没有其他几个人那么到位。 “去队长房间看看吧。”一副精英打扮的亚光看了眼决明早就被打开的生命舱,下了决断。亚光的资历比决明还要大得多,但他却自愿担任了小队的副队长,关于这一点,还没有知道为什么他会愿意屈居决明之下,哪怕是最八卦的刀疤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 人如其名的哑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他倒不是真的哑巴,而是因为进来这个副本前遭遇了火灾熏坏了嗓子,就算依靠通关副本赚得的积分治好了嗓子之后,还是没有改变不爱开口说话的习惯。 火蛇摸了摸脖子,最后还是没有把龟壳召唤出来。占卜并非全无代价,每一次占卜之后,她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休养生息。 等到一行人去了决明的房间,却扑了个空时,终于忍不住焦躁了起来。 “队长怎么把队伍频道和私人频道都关了?”刀疤摸了好几下耳朵,显然是在重复呼叫。 亚光也觉得决明这次太过反常:“的确,太奇怪了。” 先不说这次副本为什么会崩塌,就单说副本崩塌和决明有关这件事就够奇怪了。 “不好意思,你们到食堂来吧。” 在火蛇再一次摸出自己的龟壳时,决明终于开启了队伍频道。 小队有独属于自己的基地,这里采纳了所有人的喜好建造了不少建筑,包括亚光喜欢的图书馆,刀疤喜欢的游戏厅等等。 其中食堂就是饺子为了让大家欣赏自己的厨艺强烈要求建造的。 不过决明一向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不进副本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影音室里反复看着几段录像。 可是现在,他竟然去了食堂? 五个人对视一眼,清楚地看向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怀疑。 难道,他们其实还没有从副本里出来,面对的这一切都是幻境? 亚光身为副队长,及时承担起了领导者的身份:“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去一趟食堂。” 虽然按照之前其他队伍给的线索,那个c级副本只是简单的幻境,只能还原玩家高中时期的一部分场景,但难保有哪个傻逼闯进去用了什么道具导致副本升了级。 这件事,他们之前又不是没有遇见过。 但明知有危险,他们却不能不去,如果这真的是幻境,那么起码食堂这个地方,绝对会是一个突破点。 等一路提心吊胆地到了食堂,他们看到的那一幕,才是对他们认知的冲击。 他们的队长决明,正拿着一个果冻在喂一个小女孩! 进入无限游戏之后,他们的外表就没有再变化,所以对于在无限游戏里已经经历过上百个副本,灵魂变得沧桑的几个小队队员来说,眼前不过十几岁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当然算是小孩子。 看着对方身上眼熟的校服,亚光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把全部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所以,我们去到的是队长你的高中学校?” 听到后面的说话声,女孩推开还想要再喂自己吃一口果冻的手,好奇地转过了头。 几个人的身体素质经由系统升级早就到了普通人无法匹敌的地步,所以仅仅是走路没有声音当然是最表层的表现。 但女孩这一回头,直接让所有人的身体都僵硬在了原地。 刀疤脸的声音发抖:“队长,你……你怎么偷回来一个npc啊?” 也无怪乎那个c级副本会崩塌,里边的数据少了一串能不出事吗? 至于几个人为什么会认得这张脸,当然是因为一开始所有人的降落地点都是校门口的照片栏前。 因为线索给出的是“他的烦恼”,所以小队六人就近找了线索,把照片栏看了一遍,上面第一张照片就是面前这个女孩的脸。 也就是那个时候,五个人转头就发现没了决明的身影。 但谁能想到,他这一个消失,是直接去把人副本里的npc给偷了回来啊! 天才剑修白月光(八) 陵非寒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承载着这个修仙界的希望。 他出生时天降甘霖,在雪色之下周遭方圆百里草木复苏,呦呦鹿鸣。 早已卜算过的清岩真人即使知道自己这个尚出世的孩子是将来的救世主,还是忍不住激动。 他上前从接生婆的手中抱过陵非寒,可偏偏在他接过孩子的一瞬间,陵非寒睁眼了。 一双黑红的异色瞳孔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底,清岩真人看着这双属于异族血统的眼睛,脊背发寒。 他与道侣都是人修,怎么可能会生出带有魔族血统的孩子?! 他浑身血液仿佛冻结,终于明白了天道给他的预言是何意——陵非寒生来救世,是因为他生来灭世。 那一刻,陵非寒的生身母亲痛苦地呜咽一声,而后是接生婆的惊呼声:“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出血了——”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不过短短几息,产床上的妇人就没了声息。 眼看着天边聚拢起了滚滚的乌云,清岩真人一咬牙,用上了封印之术,将陵非寒的气息暂且封住。 等到劫云散去,处理掉那个接生婆,他才敢抱着孩子去往后山禁地。 被他秘密召来的长老听闻这事都是满心慌张,眉头紧蹙。 “这……怎会如此!”天道给的预言,分明是救世之星降生于珩琅山之内,而灭世之星降生于珩琅山之外。 另外一个长老上前一探陵非寒的根骨,发现了异样:“天生道体和天生魔种,怎么会生在一处!” 原先卜出这卦的长老满头大汗,手上布置着阵法,欲再与天道沟通一次。 可距离上次时间间隔太短,她已经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知道任何消息。 清岩真人咬牙拍板:“暂且用上阵法把他体内两套根骨隔开,天生道体绝不能被魔气污染!” 隔绝魔种,魔气迟早会外溢,但格外道体,却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根骨的纯净。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依着清岩真人的提议,联手施展起了阵法封印陵非寒的根骨。 但天生道体的根骨一封印,原本还是黑色的那只瞳孔,立马变成了红色。现今无论是谁见到陵非寒,都不会觉得他与魔物毫无关系了。 因为天道迟迟没有指示,陵非寒身上的魔气又日渐张扬,所以清岩真人不得不把陵非寒锁在后山禁地中,直到——白穗的到来。 “里边有人吗?” 因为魔气都侵扰,再加上无聊,大多数时候陵非寒都是睡过去的。 乍一听到这山洞中传来其他人的声音,陵非寒先是惊讶,再是惊喜。 “有……有……”因着从小被关押在这处禁地,未辟谷前也只有杂役或者清岩真人来送饭,所以陵非寒就算再激动,说出的话还是低哑而撕裂的。 外边的人似乎是五感灵敏,听到了陵非寒的声音,抬步走了进来。 陵非寒激动地盯着转角处,直到看见一片素色的衣角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但下一刻,一道寒芒以快到他看不清楚的速度,然后——搁在了他脖颈之间。 只是,为了让陵非寒身上的魔气不外溢,清岩真人早就给他的周身设下了护身阵法,既作保护,也作禁锢。 陵非寒睁着眼睛,眼角微颤,眉梢间都是不可置信:“我……为什么?” 那片素色衣角的主人眉眼间皆是寒霜,和她手中的剑一般凌厉。她的目光上下扫过陵非寒,喃喃道:“护神阵法,真是奇怪……” 听到陵非寒的发问,她抬眉,眼神冰冷,和她手中的剑锋别无二致:“魔物害人,自当诛灭。” 这是寒霜赐被造出的初衷,也是拿起寒霜赐的每一代剑主共同的道,所以,身为寒霜赐的剑灵,她也同样憎恶着魔物,自觉地挑起诛灭魔物的责任。 陵非寒的唇瓣颤抖着,眼角都是泪光。他被困这禁地十数载,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就是要他的命,这和清岩真人告知他的外界完全不一样。 “可是、可是我又没有害过人……呜你凭什么——凭什么……”陵非寒抽噎着,眼泪顺着腮颊流下,让寒霜赐皱起了名字。 “尊者手下留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察觉到自己在陵非寒身上布下的护身阵法被触动,清岩真人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来的路上,他设想过无数个可能,这个闯进了后山禁地的人会是谁,但赶到禁地时,看着毫无破坏痕迹的隐藏阵法,清岩真人的心就凉了半截。 因为,能够发现隐藏阵法,还能毫发无损地进去一探究竟的,整个珩琅山上除去已经闭了死关的老祖,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他所有预设过的人里,发现陵非寒会出现的最坏结果。 于近日苏醒的寒霜赐剑灵——她生性秉直,视魔族为生平仇人,见一个杀一个。在百年前因为上任剑尊的陨落而在剑冢陷入沉睡,近日才因为剑宗弟子入剑冢取剑而苏醒。 还未找到合适剑主的她,平日里就在偌大的珩琅山上巡行,今天不知道为何,竟然巡行到了后山来。 听到清岩真人的声音,寒霜赐剑灵敛了眉眼,收回剑锋,转而看向了一脸紧张的清岩真人。 “宗门内出现魔物,你身为掌门人有何要说的?” 寒霜赐天生就是正道之剑,身上的锐气逼得清岩真人不得不运起护身灵气:“尊者息怒,晚辈可以解释。” 但没等清岩真人开口,眼前的身影却骤然消失,只有那把失去了光泽的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清岩真人一惊,立马拿出命盘掐算,但什么都没有算出,命盘上混乱一片,让人难以窥见里面的生机。 寒霜赐剑灵诞生多年,如果是她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自己哪怕拼上全部修为都无能为力,所以清岩真人只能压下心头的担忧,把注意力放回到一边的陵非寒身上。 “父亲……唔我、我真的是救世大英雄吗?” 被困于这禁地十数载,从来只和清岩真人交谈的陵非寒,见到的第一个外人就给了他如此大的打击。 清岩真人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掌摸了摸陵非寒的头,瞳孔霎时变为金色,说出的话语里带着某种古朴的气息,像是预言一般:“当然,孩子,你会成为,最合格的救世主。” 先预定了下一个世界的脑洞,是为了换换脑子!所以宝子们别担心,不是坑了啊(真诚的眼神.jpg) 天才剑修白月光(九) 时至今日,陵非寒仍然牢牢地记得这句话,这句话既像是预言,又像是禁锢,为他画了一个圈,把他困在了里面。 寒霜赐的剑灵整整消失了一个月才重新出现,期间不是没有弟子长老发现,都被清岩真人以寒霜赐剑灵尚未择主,灵力不稳暂时闭关修养搪塞了过去。 而这一次出现的寒霜赐剑灵,她的变化大大地震惊了清岩真人。 再度相见,还是在那个狭小的山洞里,还是在清岩真人没有在场的情况下,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冷锋横亘在他的脖颈上。 陵非寒看着眉眼凛冽的剑灵俯身靠近,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但这一次不是横亘在脖子上的冰冷,而是——哐啷一声,陵非寒听见了阵法波动的声音,这个山洞一直禁锢着他的阵法被解开了! 陵非寒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剑灵,但她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朝陵非寒伸出了手:“走吧,和我出去。” 感知到阵法被破坏的清岩真人用上了缩地成寸的法术已经赶到,他的眉头几乎皱成一座小山丘:“尊者!不可!” 但寒霜赐剑灵丝毫没有被影响,她只是把手往前又递了递,目光坚定地看着陵非寒。 陵非寒看了眼寒霜赐剑灵身后脸色铁青的清岩真人,再看了眼脸色冷淡的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豪情。 他一把抓住寒霜赐剑灵的手,眼底发光:“走!我和你走!” “大师兄,你在吗?”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陵非寒的思绪,属于少女娇俏的声音透过隔音法阵传来。 陵非寒撩开眼帘,不明白灵溪在这个时节找上他是为什么。但想到清岩真人临出发前的叮嘱,他还是淡淡说了声:“进。” 灵溪推开形同虚设的房门,没有关上,毕竟陵非寒的修为是她们几个中最高的,他设下的隔音阵法在这个小城中基本没有人能破解。 “师兄……” 灵溪在破破烂烂的长凳上坐下,丝毫看不出在珩琅山被宠坏的痕迹。她张口,有些犹豫。 陵非寒拿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边的寒霜赐:“说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隔音阵法我也已布下。” 灵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她抬眼,对上了陵非寒的眸子:“大师兄,你知道——却灵鹿吗?” 却灵鹿,传说中只会在大难来临前出现的灵兽,外表似人形,但头生鹿角,可预知未来,但手无缚鸡之力与凡人无异,往往还没有到大难来临前就死于贪婪修士之手。 陵非寒的瞳孔一颤,手中擦拭剑刃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是说……” 灵溪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下,才轻声道:“下山前,师傅已告知我,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察觉不对,还请大师兄不要将我等送回宗门。” 这是掌门的意思,也是天道的意思。 陵非寒捏紧了剑柄,但不过一瞬又立马松了力道:“他亲口所说?” 灵溪点头:“师傅亲口所说。” 陵非寒合上剑鞘,周身越发冷凝:“那你可知后果?” 灵溪点头,褪去了珩琅山小师妹外衣的她,其实早已看淡生死:“我不畏死,师兄师姐们有天道庇佑也不会死,何况望西城孕育了我,珩琅山养大了我,我总要付出。” 却灵鹿,本就寿命不长。 她自有记忆起,就生在了望西城,虽然鹿角被无知的村民割掉,但她们的的确确保护了她十几年,让她远离修士平平安安长大。而珩琅山上下因为掌门对她的特别关照而极尽宠爱,她不敢说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却灵鹿的体质,但每一份宠爱不能作假。 所以,只是报答而已,她觉得很值得。 陵非寒还想再说,但对上灵溪的眼睛时,就明白了,自己是劝不动她的。 灵溪这一步,是天命所归,也是她心甘情愿。 二人沉默之间,城内忽然响起沉重的号角声,灵溪机敏地转头:“来了,大师兄,我们走吧。” 陵非寒握住寒霜赐的剑柄,深深看了上面挂着的剑穗一眼,而后将它摘下,放进了怀里。 灵溪尚且愿意一战,他怎么可能逃避。更何况,这本就是这身根骨存在的意义,是寒霜赐剑灵留下白穗这个名字的意义。 陵非寒摸了摸寒霜赐的剑身,而后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赶往了城墙。 早上才经历过一次魔族攻城,时隔不到一天,对面又卷土重来,难免让人人心惶惶,从守城士卒的脸上就可窥得情绪一二。 陵非寒落在城墙上,不过几息时间,谷雨也出现在了城墙之上,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只一跳一跳的瓷瓶。 陵非寒一眼看出,里面装着的就是先前那只猖獗的魔族。 历修紧跟着谷雨,着急地向她解释道:“真的不是我,若要是我召唤了这些小魔前来,我就、我就即刻暴毙!” 出乎陵非寒的意料,即使是面对现下这样的情况,谷雨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上了城墙,就有士卒向她汇报如今的情况。 没有理会历修的哀求自证,谷雨径直走向了扩音阵法所在处,对着对面喊话道:“对面的魔族,你们魔尊已落在我们手里,若是不想鱼死网破,便速速离去。” 对面的魔族一阵骚乱,但随即出现的场景让城墙上的人都一阵动摇——因为,对面的魔族大军中,悠闲地坐在黑色王椅上的,分明是今早才见过的历修! 历修一下子就化为黑烟钻了出来,气得直跳脚:“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占我的身体!” 那双属于魔族的红瞳直直地盯着陵非寒,嘴唇开合:“杀——” 顷刻间,数以万计的小魔一股脑地往结界上扑,整座望西城瞬间变了天色,阴暗又灰蒙蒙的天笼罩着群里的百姓。 谷雨捏着手边的石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结界,似乎是怕哪里会出现纰漏。 陵非寒毫不犹豫,提剑飞身出了城墙,独自一人迎上了那些小魔,魔气汹涌之间,那道冰寒的剑气格外显眼。 “师兄!” “大师兄!” ——陵非寒猛地回头,看见其余几个由他带下山的弟子,统统跳出了结界,奔他而来。 “大师兄,我们来助你!”月婵一鞭下去,打散了一个小魔。 “我已经向宗门发出求救信号,掌门说他会尽快派人来!” 赵柯把自己身上的法器一件又一件的扔出去,还不忘往其他人身上放点防身的阵法。 陵非寒眼眸微颤,手指动了动:“你们放心,既是我带你们出来的,必会让你们平安回去。” “大师兄,我们珩琅山弟子——从不畏死。”任阙斩下一剑,眸光坚定清明。 陵非寒不记得他挥下了多少下剑,只觉得自己的丹田灵气不断几乎接近枯竭,最后只能与同行的弟子一道落在了地面。 “好了,本尊玩够了,你们可以乖乖去死了。” 坐于王座之上的魔族眼神冰冷,手上还掐着化作一团黑烟的历修,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程度比本尊更甚,就像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剑来——寒霜赐!” 一道剑光挡住了那团冲着已经无力抵抗的弟子们,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一点陵非寒即将逸散的神智。 是——清岩真人。 “老匹夫,你终于出现了。”见到自己等的人,魔族终于坐直了身子,不再是那副散漫的样子。 清岩真人一挥手,给几个弟子设下了一道结界,暂且护住了她们。 他与城墙上的谷雨灵溪对视一眼,而后看向了对面的魔族:“羟隶,我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过你。” 不然,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羟隶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两人之间的气氛绷紧到了极致:“那我还真要感激你了,如果不是你没有放过我,我还真修不成如今的修为。” “本来,我想着让这座城与你一道消失在这世间,以昭告我羟隶的诞生,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说,要是人修知道,名满四大洲的清岩真人,竟然是魔尊的生父,他们会怎么想?” “这样的流言一旦传出去,那些愚昧的修士的指点和目光,对于你这个自诩为正道匡扶者,可以为了所谓的天道杀了自己亲生骨肉的人来说,定然比杀了你要痛苦吧。” 天才剑修白月光(完) “毁灭,或者寻找一线生机。” “噗——” “澜山!”蓝衣女修本来守在山洞之外为在里边的道侣护法,怎料道侣布下的阵法突然破碎,她心一急,抬步就冲了进去。 清岩真人被道侣搀着,艰难地起身。道侣两人对视,清岩的眼底浮现出一层灰暗:“月儿,我……” 蓝衣女修的喉头一哽,虽然早知道两人没有亲缘,但事实真的摆到明面上时,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但她很快压下喉头的哽咽,反手握住清岩真人的手,向道侣渡了些灵力,扬起个笑安慰道:“没事的,待我取来灵草练成灭灵丹,就……” 后面的话,无论她再怎么狠心也说不出口。这可是她们道侣二人盼了一千多年的孩子啊,怎么会是魔种呢? 清岩真人看着道侣眼底的水光,不忍地闭上了眼,把道侣搂紧了些。 他当然也期盼这个孩子,但卦象不可作假,只要留下这个孩子,世间将有大难,修士取世间灵气修炼,当反哺自然,让他把一己私欲放在世间万物之前,他做不到,他的道侣也做不到。 当晚,在那炉灭灵丹丹成时,却发生了让道侣二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服下那颗灭灵丹后,洛月的身体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有一道金光从天边而来,直直撞进了她的小腹内。 然后,一道完全无法辨别特征的声音在道侣二人的耳边响起:“魔种灭世无法阻止,但救世之主已入凡尘。” 这是——道侣二人愣了半晌,而后激动地看向对方:“澜山,我们!我们有自己的血脉了!” 清岩真人搂住道侣的肩膀,既为了了却道侣二人困扰多年的遗憾而激动,也为救世之法的出现而高兴。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天道的意思,救世之主的出现,竟然是与魔种一道以一体双魂的形式降生。 他为困住魔种,只得将亲生子一道锁在了后山禁地之中,苦等天道所说的那一线生机出现。 直到,寒霜赐剑灵的重新出世,他才终于看见了那一道生机。 眼见寒霜赐剑灵从面前消失,长老卜出的卦象也一片迷雾,清岩真人自觉失职,或许,当初他不该抱有侥幸心理,该是在陵非寒出世时,就将他镇压进诛邪寺。 煎熬了一个月,清岩真人在剑冢里取走了寒霜赐,往后山禁地而去。寒霜赐本就是世间正气之间,以它诛灭魔种,方能为世间多争取一段喘息的时间。 可当他踏进禁地,见到那双与在生产时被魔种抽干精气过世的道侣如此相似的眼睛时,手中握着的寒霜赐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恰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子,还有陵掌门,我回来了。” 两道目光同时投射到寒霜赐剑灵的身上,她抬了抬下巴,看到了掌门手中握着的寒霜赐,瞬间就明白了掌门的决定。 她抬手,寒霜赐就自动飞到了她的手中:“老小子,我现在有办法了,你不必对自己的亲生子下手了。” “现在,你得先为我办件事——给我找具人的身体。” 不久之后,珩琅山上多了个根骨奇佳的女童,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生道体,而掌门的亲子,则被受清岩真人邀秘密前来的诛邪寺修士带着在后山修行,洗净身上剥离两套根骨后残留的气息。 而女童,据说是清岩真人从被魔修骚扰的城镇中捡来的,名字叫做白穗。她被掌门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以全新的身份扛下了救世主的命途,包括十几年后的那场夺命杀机。 彼时时机成熟,与魔修勾结的脏水已经被泼到了她的身上,怎么都不可能洗干净,毕竟她的根骨的确有魔气缠绕——两套根骨即使在陵非寒刚出生时就被隔开,但剥离时还是避免不了相互污染。 “到时间了。”清岩真人长叹一口气,放出几只传音纸鹤,告诉几位长老到那个地方见面,然后又唤来了白穗:“为师知道你最近受委屈了,但想必你也在慢慢恢复记忆,去一趟魔界吧。” 只有在魔界与修真界交界的地方,这套根骨才能剥离出来。 已然恢复大半记忆的白穗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御剑而去。 没什么好犹豫的,选定天生就是为诛尽世间妖邪而生的寒霜赐剑灵来经历救世之主的命途,是天道和寒霜赐剑灵一致同意的。 因为无论是谁,都扛不住魔气的侵蚀,最后只会堕入魔道,毁去这一身根骨。只有寒霜赐剑灵,意志坚定,也早生出神魂,是最适合温养这身根骨的选择。 于是,在清岩真人布下阵法,被天道上身之后,白穗最后看了一眼旁边低矮的草丛,而后这具身体永远地闭上了眼。 白穗的任务完成得格外圆满,还给天道带来了别样的惊喜:“是他……难怪……”看着被拎出来的小魔,天道清楚地知道,珩琅山不止有救世之主的存在,还有寒霜赐的存在,怎么都不可能出现魔物,那么,历修的出现只有一个可能——看来,灭世之卦终于有了转机了。 白穗死去的这一年,掌门亲子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与此同时,珩琅山的几个长老也纷纷收徒。 二十年过去,当时的小童都长成门派里的一代天骄,隐隐有了些顶梁柱的样子。 而如今,这些顶梁柱都在清岩真人设下的阵法里,面色苍白地运功调息。 “羟隶,天命由不得你!”清岩真人没有多在意对方放出的狠话,他举起寒霜赐,剑尖直指羟隶的心脏。 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降生之时被掐死、烧死、淹死,羟隶的瞳孔越发猩红,他眯起眼睛,把每一次轮回的痛苦都归结与面前这个人身上:“既然如此,我就先在你面前弄死你的这些小弟子,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 说着,他一个抬手,便有更多看的小魔被指使着不顾一切地往清岩真人布下的阵法上撞去。 清岩真人冷哼一声,没再废话,提剑飞向羟隶,与他缠斗了起来。 “羟隶,你自以为无辜,那每一次你成功存活下来的轮回,那些被你以取乐杀掉的人又怎么算?” “屠村之后站在废墟之中失去双亲无声哭泣的孩童,国破之后全家老小都死在抵挡魔物中最后自缢的老妇,被你挖掉眼睛的画师……这些人,又怎么算!” 羟隶的眼珠转动,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怎么算?当然是死有余辜了,哈哈哈哈——”他由世间邪念组成,生来就爱作恶,如果没有在降世时就让他重入轮回,那么必然代表着此时世间是邪胜过正。 “噗——” 邪胜过正——清岩真人即使有寒霜赐在手,也没法敌过羟隶。 他的身形不过慢了不到一息,就被羟隶抓住了机会,魔爪洞穿了他的胸膛。羟隶的手抽出,清岩真人的身体立刻就像一片在秋风中萧瑟的落叶,直直地摔落在地面。 他勉力支撑起自己,一剑扫开靠近的小魔,而后再睁开眼时,眼眶内已经是一双金眸。 见此,羟隶更加兴奋:“天道,你个懦夫终于现身了,这一次,看我能不能撕碎你!” 可天道却没有做出回应,他侧头看向在阵法里面色苍白的几个弟子,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力:“珩琅山弟子,摆阵——” 月婵第一个跳出来,割破自己的手腕,念出了口诀:“南陵光,镇诸邪——” 任阙把自己手中的兰絮剑扔进陵非寒怀中,也跟着跳了出来:“西监兵,清浊气——” 赵柯和任阙差不多同时离开阵法:“北执明,断阴阳——” 宋念在几人之中伤得最重,只能最后由灵溪扶出来,但如此他的声音也不失力气:“东孟章,诀明星——” 灵溪松开宋念,站到了阵法中的最后一个角上:“献彼身,吾以却灵之身祭天地——” 陵非寒下意识想出去,却猛然发现,这个阵法,不仅隔绝了外界的小魔,还困住了他。 只是,最让他目眦尽裂的是,下一秒跳出来的,竟然是已经从城墙上速降下来的谷雨。 她执着一把铁剑,站在了五个人的面前,以自己为媒介,将汹涌的灵气奔流方向指在了羟隶的身上。 她开口,即使比阵法和其他人的声音掩盖,但谷雨的声音仍然是异常清晰地落在陵非寒的耳边:“万物灭,万物生,灵——破!” 陵非寒的嘶吼声被掩盖在万魔嘶吼的声音中,他看见羟隶被早就偷偷摸摸到他身后的历修死死困住定在原地逃脱不得,最后和所有魔物化作飞灰。 历修的声音似乎还留在空气中:“占据老子的身体,顶着老子的脸做这样难看的表情,吓到穗穗了!老子要你死!” 还看见清岩真人跟着那股灵气一起奔向羟隶,最后转头看他,黑色的瞳孔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情:“我相信小寒,一定是最合格的救世主。” 灵溪露出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笑:“大师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月婵从一边勾住灵溪的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不过金丹期而已,按我现在的修行速度,早晚够一天会越过你成为大师姐,不过这一次,就先这样了。” 任阙还在仔细地擦拭怀里的兰絮剑,半晌才不舍地交给了他:“大师兄,你得好好替我保管好兰絮,每日必须得上一遍剑油,还得带它出去晒太阳……”说了一半,他忽然叹了口气:“我说这些做什么,兰絮是要回去剑冢的,恐怕没有机会了。” 失去主人的剑,只有回到剑冢这一种结局。 赵柯看了眼陵非寒,半晌没有出声,只是转身追上了面前的远去的身影:“大师兄,保重。” 宋念大步上前,忽而一顿,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陵非寒道:“大师兄,你说,我这一次做得不错吧,师父她一定会为我骄傲吧。” “我宋念一辈子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但最后可是救世的大英雄,她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也得给我烧上三炷香吧。” 陵非寒的喉咙被堵住,只能看着最后一个人从他腰间拿走了拿把寒霜赐:“陵非寒,这是我们的命,也是你的命,我们从来都是自愿的,别为我们抱不平,若因此再堕入魔道,才是白费我们一片苦心。” 他想伸出手去抓住这道身影,却被另外一道身影拍开了手:“你小子滚开。”可转头却换了种嘴脸:“穗穗,我们走吧,再不走可赶不上轮回门开了。” “真不知道你这种怂货怎么会是把我分裂出来的宿主。” 那道身影嘟囔着,把另外一道身影带着走远了。 “不——” 陵非寒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久违地做了梦。在那之后的这六百年间,他都没有再做过梦了。 他如今离飞升已然只有一步之遥,连休息都已经不需要了,如今做梦,只能是天道预警了,难道…… 陵非寒起身,推开门光脚踩在了院子里的地面上,连施一个术法都顾不上。虽然早知道昔日同门都已以身献祭,神魂半点不留,怎么可能有重入轮回的机会,但希望再渺茫,他也不会放过。 月下的桂花树下立着一个身影,一个他再熟悉无比的身影:“这桂花树怎么六百年都没长一点,莫不是灵气不够浓?” 听到陵非寒的动静,面前的人转了身,露出清丽的眉眼,她上下扫视着陵非寒,有些疑惑:“天道让我来六百年后学习怎么做人,好教教那小子,看你这个样子,莫非找错人了?” 陵非寒连忙道:“不!没有!就是我!” 还不会做人的寒霜赐剑灵没有意识到面前的人这个样子看上去有多么不符合要求,只点点头:“行吧,那就是你了。” “天道给了我三百年时间,让我来跟你学做人,学完了我好回去教教那小子,可不能让他长成大魔头了。” “那从现在开始,天道说第一步是得先有个身份,既然如此,你就先给我取个名字吧。” “铸造我出来的铸剑师名白,你得给我取个带白字的。” 陵非寒压下喉头的哽咽,三百年啊,那真是很长的时间了,可偏偏他再有十年就该飞升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段时间,就算他偷来的吧。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从不离身的剑穗,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叫——白穗。” 哈喽宝子们!好久不见!之前期末周我消失了好久(心虚.jpg)现在我回归了! 无限流白月光(二) 决明的脸上没有半分异色,见面前的女孩不吃了,他把手里的果冻随手放在了桌上:“穗穗,这就是我现在的队友们。” “这是穗穗,我的女朋友。” 五个人听见决明的话,一齐瞳孔地震。不怪她们太大惊小怪,决明也的确有个女朋友,他常常把自己关在影音室里看的那几段录像就是进入副本时手机里存下的。 但早在她们加入这个小队之前,决明的女朋友就已经死了——据资历最老的亚光说,是死在了一个sss级副本中来自于另外一支队伍的偷袭。 所以这些年来,决明都一直在疯狂地做任务,就是想要重新匹配到那支队伍报仇。 要是亚光没有骗她们的话,那眼前这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是谁? 看着其他四个人投过来的目光,亚光回以迷茫的眼神,决明的女朋友的确死了,因为——她是死在了亚光当初的那支队伍手里。 在进入那个危机四伏的sss级副本时,亚光不慎和队伍走散,却在误入陷阱时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和队伍走散了,而是被下套了。 血脉相连的亲人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吐出的字眼让亚光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如坠冰窖:“终于到这一天了,这段时间忍耐得我都差点想要提前动手了。” 这是早有预谋,可为什么? 亚光的眼神还迷茫着时,陷阱边上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是一个中年男人:“好了,别废话了,把化骨水泼进去,免得夜长梦多。” 与亚光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舔舔唇,眼底尽是嗜血的欲望:“放心,这次挑选对手的时候亚齐用了指定卡,刚升上a级的一支小队伍,亚希她们的实力足够了……” 可他的话刚说完,队伍频道中就传来了另外一对双胞胎的呼救声。 两人脸色一沉,但看了一眼被困在陷阱之中的亚光之后,还是迈开步子离开了。 因为在副本中不能操作队员离队,所以借着打开的队伍频道,亚光听到了亚希和亚粒这对双胞胎得意的笑声,然后是几道陌生的声音——显然,那就是他们这次的对手——刚升上a级的黎明小队。 亚光的身手比不上双胞胎哥哥亚寂,甚至不如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双胞胎堂妹们,但他的脑子很聪明,这也是为什么他被父亲——也就是那个中年男人带进无限游戏的原因。 是的,和其他人被系统随机选中才进入这场无限游戏不同,亚光的这一支队伍,都是主动进入游戏的,但具体怎么进入,亚光并不清楚,因为他只是应召回到老宅,坐下喝了一口茶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到了这里。 趁着两支队伍交手难以抽身的功夫,亚光利用道具离开了陷阱。pk副本没有决出胜利队伍之前都无法退出,所以亚光想了想,顺着感应去往了两方队伍交火中心。 他抵达的那一刻,看见的就是亚寂的手掌挖出一个陌生女孩心脏的场景,看着亚寂挑衅地把那颗心脏放进嘴里一口吞下,亚光那灵光的脑子终于转动了起来,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亲人下手。 看亚寂熟练掏心的样子,恐怕这个行为并不单纯只是为了挑衅对面的队长,而是他真正的需要。 这样看来,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食人血肉了,或许早在进入游戏之前,亚寂就已经开始食心了。 想起老宅里都是他和亚寂从出生起就被分开的双胞胎,亚光忽然打了个寒颤——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亚寂的供养品,只等着一个适合的时机变成肥料。 亚光的牙关打颤,当场就要使用道具强制退出副本,可在满地的尸骸中,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青年,却忽然暴起反击,硬生生咬断了他那位父亲的喉咙。 血脉觉醒——看来这支队伍的小队长,也在进入副本时带上了保命手段。 胜负只在瞬间逆转,看着落入下风的自己人,中年男人秒速点了投降按钮,还在提交瞬间卡了bug把亚光提出了队伍,旨在借队方之手灭了亚光的口——既然已经对亚光下了手,那亚光的命就绝对不能留。 但亚光还是活下来了,在他被那双阴鸷冷血的银眸盯上之后:“我被踢出了队伍,和他们并不是一起的。” “我和他们之间有血脉感应,如果你想找他们报仇,我可以帮你。” 两句话,留下了亚光的性命。 他站在原地,看着青年沉默地向他发出了组队邀请,然后和他一起埋葬了所有队友的尸体,回到了小队基地。 他亲眼看见亚寂吃下了那个女孩的心脏,绝对不可能有再活过来的可能,那么——眼前这个人是谁? “决明,你……”亚光知道他是最不合适提起这个话题的人,但眼下不知情的其他四人都指望着他开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加入这支队伍的?”亚光的话被对面的女孩打断,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天真的样子一看就没有经历过副本的洗礼。 “没想到有一天,我和决明竟然还会遇见这种事,被选进无限游戏做任务,想想都很好笑。” 决明的眼神柔软下来,在副本中度过了将近上千个副本之后,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和女朋友一起进入副本的高中生了。 就算脸还是十八岁时那张脸,可眼睛已经不再是当时的清澈了。他和现在的黎穗站在一起,不再像是情侣,而是兄妹了。 “有什么好笑的,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不是还在许愿要拥有超能力吗?” 火蛇看着决明和女孩的互动,决定相信直觉告诉她的这不是幻境,所以她率先一步放松了下来,挨着黎穗坐下。 “我是三年前加入这支队伍的,算是现在队里最晚进来的了。” 黎穗见火蛇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游戏里也有时间概念吗?我还以为大家都是做完一个任务就下一个任务呢。” 火蛇看了眼决明:“其实你说得没错,游戏里是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的,不过队长带了和时间有关系的东西进来,所以我们都有了这个习惯。” 黎穗因为火蛇的话眼睛一亮:“你把我们那支手机带进来了!” 在两人刚在一起时,决明找了份兼职,拿着兼职的工资买了支二手手机,专门用来存着两个人的点点滴滴。 这支手机在现实生活中最后一次使用,是在黎穗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决明给黎穗录了一个生日视频——视频中黎穗吹灭蜡烛的那瞬间,两个人的时间就此冻结,但手机的日历却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工作。 无限流白月光(三) 决明伸出手来抓紧了黎穗的手:“想看看吗?我就放在影音室里,你从这条路直走到尽头再左拐就是了。” 黎穗看了眼其他五个人,知道男朋友这是要支开自己和他的队友们说说话。 虽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进副本前,但按照决明的说法,她是死在了两个人进副本的第十年。十年光阴,想想都知道经历了太多,而这个十年之后还有她不知道的百年,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信息差该有多大。 都怪小世界,偏偏给她安排了这样的任务。 作为世界之树上专门打理维护小世界的智慧生物,她通过帮助小世界维护命轨的方式来获取饱腹的能量。 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小世界扎堆找她,还都是请她帮过忙的小世界,要求她再来一回,旨在把歪了命轨的气运之子拉回正途。 上个世界,就是气运之子目睹同门和生父献祭之后走火入魔,在百年后堕入魔道,成为新的灭世之星。 所以小世界请她回去善个后,让这个气运之子能挨到下一任气运之子诞生,这样世界的命轨才能好好延续。 而这个世界,本来该是决明这个气运之子把无限游戏里的一些东西带回原世界,以达到小世界想要突破世界维度进而升维的目的,可没想到决明在无限游戏里留了三百年,还是不愿意回去,而是一心想要为死去的女朋友报仇。 解决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当时那支队伍再和决明的小队安排到同一个副本,决明报了仇,自然会释然。 可偏偏问题在于,当时决明咬的那一口,给对方注入了自带神经毒素,在出来副本之后,对面那支小队因为大意没有及时兑换血清注射,在一个小时内就团灭了,所以现在就算是世界意识就地刨,也刨不出他们的骨灰了。 因此,小世界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黎穗这个身份身上了。 黎穗离开后,六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最后还是决明自己打破了这份平静:“如你们所见,我在进入副本之后遇见了穗穗,所以把她带了回来。” 游戏之中所有人的姓名都是保密的,大家一向以代号进行称呼,所以在队员们面前,决明也一直只叫黎穗的小名。 在进入这个c级副本之后,黎明小队降落在学校的公告栏前。决明刚睁开眼,公告栏上的那张照片立马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这是曙光中学——他和黎穗进入副本前刚刚毕业的母校,而公告栏上那张照片,正是黎穗在高三第一次模拟考之后照的。 所以——决明的大脑再想不起一点关于来到这个副本的目的,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能再次见到穗穗了。 虽然已经在这个无限游戏里待了三百年,可脚下这条路,他从来都没有忘记。 一个眨眼,他就到了高三一班。站在门口,女孩和同桌头挨着头研究一道大题的场景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高三一班的同学早就对这对年级上赫赫有名的学霸情侣如雷贯耳,所以马上就有人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痴痴注视着黎穗的决明,立马叫住了黎穗:“哎,黎穗他来了。” 眼见女朋友抬起小脸,高兴地走了出来,就像梦中她们从来没有进入过那个吃人的游戏一样,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不是说好今天放学见吗,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决明伸出手扣在了黎穗的手腕上,随着耳边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咔嚓”声响起,决明这才回答了黎穗的问题:“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黎穗从来没有听男朋友说过这么直白的话,当下小脸就飘起了两团红霞:“你、你!” 决明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胸口,那是任务面板的触发方式。 他的大脑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再不能思考这是否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他现在——只想带走黎穗。 在同命锁的作用下,决明的行动成功了。 等到了小队基地,决明生锈的大脑才终于转动了起来,他垂着眼,向黎穗讲述了她们的经历。 亚光到底是对留自己一条命的决明有些畏惧的,所以在其他队员的再三眼神催促下才硬着头皮发问:“可是队长,她、她早就……” 后面的话,亚光还是不敢开口。 火蛇想起刚才对上的那双明亮眼眸,忽而掏出了自己的龟壳:“说再多也得不出结果,还是我来算一卦吧。” 说着,她摇了摇龟壳,两枚铜钱从里边叮啷落地。 火蛇凝神,仔细看了看卦象,眼底浮现出清晰的惊讶:“这……” 决明突然起身打断火蛇的话:“无论怎么样,我向你们保证,那就是穗穗。”不管跨越时间还是空间,他永远能第一眼就确定是她。 “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不会食言,从你们加入到现在,脱离游戏回到现实,一直都是这个小队的目标。” 说完,决明迈开长腿,往刚才黎穗离开的方向走了。 其他四个人面面相觑,知道自己劝不动决明,也只能放弃。 离开这个无限游戏的方法,在一开始游戏就告诉了她们——攒够足够的积分,然后进入那个叫做“最后一个副本”的副本,挑战成功就能回到现实。 跟着决明时间最长的亚光早就攒够了积分,更逞论决明,但偏偏决明一直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反而一直拼命做任务,还陆陆续续招揽了好几个队员进入队伍。 亚光知道决明在找什么——在找当初那支队伍,想到决明三番五次在副本中救下他的命,所以早就有机会离开的亚光也一同留了下来,和决明一起在茫茫副本中寻找着渺茫的希望。 亚光收回思绪,却看见火蛇的眼角竟然挂上了晶莹,他迟疑几秒,还是伸手拍了拍火蛇让她回神:“怎么了?” 火蛇抬头,面上的狂喜让其他四个人一览无余:“我们有回去的机会了!!!” 无限流白月光(四) rir iw e n.c om 黎穗一路走到影音室,才刚在正中间的沙发上坐下,影音室里的灯光就自动熄灭,只剩下了眼前大屏幕散发出的淡淡光芒。 对于现在的黎穗来说,眼前播放着的这段视频是陌生的,因为在决明口中,三个月后,高考完的第二天,两个人才会被卷入这场无限游戏之中。 黎穗正看得起劲,想从这段视频里找点线索,不留神间身侧沙发突然下陷,连带着她滑进来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黎穗拿手拧了一圈决明腰上的软肉,气鼓鼓地道:“决明!你吓死我了!” 决明的眼瞳一颤,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伸出手来,包住了黎穗作乱的手:“这不是怕打扰你吗。” 黎穗抽回自己的手,然后起身往旁边坐了坐:“视频我都看完了,不过我还是很难想象,三个月之后我们的人生会发生这么大的转折。”鮜續zhàng擳噈至リ:roushuwu2.com 决明抬手,打开了影音室里的灯光,对面女友的表情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我也没想到……”后面未尽的话隐没在唇齿之间,黎穗不用想也知道决明要说的是什么。她伸出双手捧住男友的脸,用额头抵上对方的额头:“算了算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 “不要不开心了,笑一个嘛。” 她一直知道男友的心思比起她来要更加细腻,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无限游戏,或许男友会和他设想中一样,大学毕业之后安心待在家里,做个全职家庭主夫。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磨去了内里害羞敏感的软肉,只剩下眼底的疲惫和冷硬。 决明把大手覆上黎穗的手,眼底隐隐有水光闪现。在恋爱时他就经常因为黎穗的神经大条而感到不安,总是在她面前默默含泪,但进入无限游戏之后,他知道自己再不能那么软弱。 眼泪在这个无限游戏里不会成为武器,只会被人当成弱者。 他收起眼泪,和黎穗携手一起成为彼此的后背,直到——黎穗在他眼前死去,还不忘把最后的保命手段用到了他的身上。 黎穗见到决明的眼泪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决明的鼻子,笑道:“看来你还是没变,这下我可不担心了。” 长达三百多年的信息差,理所当然地会让还是高三生的黎穗感到不安和害怕,可当男友在她面前展露出那熟悉的一面时,她就知道,她没有看错人。 “别看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决明狼狈地撇过头去,不让黎穗看到自己的眼泪。以前年纪轻,脸皮厚,总是用这招博取女友的注意,但现在三百多年过去了,阅历上来了他的脸皮反而薄了。 他想让黎穗看到的是可靠的他,而不是和以前一样毫无长进的他。 余光瞥见女友笑眯眯的样子,决明抿住唇有些羞恼,立马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他的动作实在有些快,以至于当他拉开门时,门口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像下饺子一般一个个地摔了进来。 被压在最下头的刀疤刚想哎呦一声,抬眼就对上了决明的眼神,他立马讪讪地转过头去,小声催促背上的人快起来。 被压在刀疤背上的亚光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在听完火蛇的话之后昏了头和她们一起来这偷听啊! 决明冰冷的眼光扫过五个人,眼底的水光已经收起:“这么好奇,不如当面坐着看。” 理所当然,五个人被决明一起带走进来副本,留下黎穗独自待在小队基地里进行探索。 按照出发前火蛇留下的邀约,小队里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是有自己的房间的——虽然不一定能用上,但有的话总归方便。 毕竟在这个无限游戏里,谁知道下一个副本会不会就是自己的埋骨地,这一刻的享受会不会是最后的欢愉。 只是,黎穗敛下了眉眼,火蛇提出这个邀约时理所当然,没有半点觉得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可事实分明是——决明没提起这件事半个字。 所以,决明到底是隐瞒了这件事,还是因为下意识遗忘了这件事呢? 如果是前者,说明决明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身份,作为没有听到决明和队友提到她的话的黎穗,怀疑着决明是否现在还是把她当做副本幻影。 如果是后者的话,决明的房间里会有什么东西呢?让他会下意识遗忘掉这个休息地。 黎穗在基地里兜兜转转,能打开门的房间都是公用场所,不能开门的房间她找到了五个,从门口的装饰来看,应该都是小队里的其他成员的,没有一个是决明的。 所以,决明藏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的那段记忆,又是什么样的? 黎明小队回到基地的时候,一个个满身疲惫,看得出来这次的副本不简单,但见到黎穗,决明的眼睛还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上前一把把黎穗捞进怀里,然后把人打横抱起往前走。 火蛇在身后喊道:“我和穗穗约好了一起睡衣party的,就算队长你不乐意也不能带着人睡影音室吧!” 决明置之不理,脚步一转进来影音室,还反手锁上了门。 决明手一松,黎穗就落在了这个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大床上——火蛇说的,决明当然会考虑到,他可以蜷缩在影音室里的那张沙发上,可女友却不能跟着他一起委屈。 决明把头枕在黎穗的颈窝间,温热的气息不过几秒就平复了下来:“穗穗,你……” 后面的话太过含糊,黎穗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就发现身侧的人呼吸已经平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黎穗一怔,伸出手来摸了摸决明的脸颊。进入副本的所有人时间都停滞了,所以现在的决明,外表还是高中生的样子,可他睁开眼睛时,没人会真的把他当做高中生看待。 等等,决明似乎是小队队员都知道的代号,那决明的真实名字,叫做什么? 黎穗惊讶地发现,似乎——她并不知道决明在现实中的名字。 无限流白月光(五) “咦?这颗心脏的颜色竟然是灰色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颜色,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味道怎么样。” 黑色指甲尖利瘦长的青年咧开一个恶意的笑,整张脸上都是女孩胸口喷溅出的血迹。他捏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张开嘴露出三角形非人的牙齿,然后——把那颗半是灰色半是白色的心脏吞入了口中。 “不——不要——” 决明的臂膀早就在战斗中被扯脱,只能双眼充血地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满脸血迹的男人。 在这场游戏里,如果玩家心脏没有受损,无论是断胳膊断腿还是心理疾病,只要是在副本中遭受的,系统都能修复。 但心脏受损的话,玩家只有一个下场——死在副本里。 所以,只意味着,往后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醒醒!醒醒——” “唔——”决明不愿去看这残忍的场景,挣扎着想要阻止,直到有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终于挣脱了梦魇,猛地惊醒过来。 “呼——”决明大口呼吸着,像是要通过肺部把刚才看到的场景全部都排出身体之外。 叫醒决明的黎穗跪坐在床上,见决明满头大汗的样子,从他的身侧抱住了他:“做噩梦了吗?” 决明听到黎穗的问话,终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可面上的表情却还是没放松,他该告诉黎穗他做的什么噩梦吗? 要是说出来的话,太像一个诅咒了,也像——一个怀疑。 好在黎穗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伸手抱紧他:“不用担心,我在,我一直在。” 骗子。 决明的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眼底的水光。他伸手回抱住黎穗,带着人重新躺回床上:“嗯,继续睡吧。” 虽然黎穗到来,但黎明小队还是没有更改进入副本的高频率,所以这给了黎穗极多的时间探索基地。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第六扇打不开的门,向队里其他人旁敲侧击时,也只有摇头的答案。 她也尝试过直球出击,直接询问决明他为什么没有卧室,但决明只是用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她,露出一个笑来。 但事情总有转机,按照黎明小队的时间观念,黎穗来到小队基地的第一个月那天,她找到了那个房间。 或者说,这扇房间一直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只是她从来没想到过找到并打开它的方法是这么简单。 这一次黎明小队满身疲惫回来时,估摸着他们休息好了之后,这一次黎穗最先去找的不是火蛇,而是刀疤。 “嫂子,你找我吗?” 刀疤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眼里,黎穗应该并没有能用到他的地方,除非——刀疤恍然大悟:“嫂子你是想建个新地方吗?” 黎穗瞳孔一颤,果然,她没猜错:“对,我和火蛇想要一个歌舞房,不知道里面该怎么设计,听听决明说影音室是你弄的,就想要再麻烦你一次。” 刀疤在现实生活中是搞室内设计的,虽然除了决明让他搞了影音室,其他人都没让他帮过忙,但他的专业水平还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一听黎穗的要求,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他的应声,也正证明了黎穗的猜想。 先更一半,剩下一半下次更新补上(心虚.jpg)(沉迷游戏.jpg) 无限流白月光(六) 决明知道,这个时间段,黎穗一般都会去找火蛇,两个人要么一起讲悄悄话,要么在公共房间消磨时间。 所以,决明打开影音室的门,像往常的每一个日夜一样,直接倒在了影音室的沙发上。 或许是潜意识知道身边可以依靠的人已经回来,所以决明这些日子都睡得特别沉,沉到许久未见的噩梦再度侵扰。 不过这一次,他做的也不算是噩梦,不过是——在遇见黎穗前日复一日无聊重复的日子。 他是在什么时候见到黎穗的呢? 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一天,回头时收入眼底的不再是麻木的表情,而是一张生动活泼的脸,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让他觉得惊奇。 但这次梦境又再次被中断了,因为有一双温暖的手,从他的身后环抱住了他。 小小一张沙发想要睡下两个人当然有些挤,所以决明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转身把黎穗抱起,把人放在了他和沙发中间。 黎穗顺势依偎在决明的怀里,热气喷在决明的锁骨上,带来一阵痒意。 “决明,我们回现实好不好?” 安静流淌的气氛下,黎穗突然开口。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决明的身体一僵,但她仿若未觉,继续道:“你不是说,我们是从现实里被拉进这个游戏吗?” “既然我们还在上学,那我们肯定有家庭对不对,虽然我现在完全不记得现实和副本的差别,但是我还是好想见一见我现实里的爸爸妈妈。” “或者说,我现实里的同学会不会也和副本里长得一样?” 决明沉默着,黎穗也没有催促,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但这一次却有些异常。 决明松开黎穗,想要伸手开灯,他开口,生硬地转移话题:“你饿了吗?我现在去食堂找点东西吃。” “决明。” 黎穗没有松开抱住决明腰腹的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你还是和我一样,怎么连转移话题都没学会,不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决明的身体僵住,全身上下似乎只有耳朵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黎穗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决明,这些你都回答不上来的话,也不愿意编一个吗?” 不,当然不是,决明不止是回答不上来,他还编不出来,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生活。 他是校园怪谈这个c级副本的通关npc,玩家进入副本后,就会接到一个叫做“他的愿望”的任务,根据玩家的阵营选择会有两种通关方式,一种是得到他的认可,一种是——杀死他。 大多数玩家选择的都是后者,因为只是一个c级副本,奖励并不丰厚,所以不值得花上那么多心力。 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之中,他逐渐生出了自我意识,他不再想要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副本里,当一个任由玩家宰割的npc。 这样的想法一直维持到有一天,他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见到了一个人。 想到又要进行循环自杀的那些没有脸的同学,他垂着眼,走得有些快。分神期间,却听见了身后传来说话声,这个副本里的非关键npc并没有被赋予说话的功能,所以,这是玩家无疑。 “决明,这好像就是发布任务的npc,不如你去试试看搭话吧?” 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 “队长!队长!不好了,出大事了!基地的广场出现了个传送渡口!” 门外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决明和黎穗的无声对峙,决明攥了攥手指,还没来得及开口,黎穗已经先一步回答了门外的人:“我们现在就来。” 等小队队员都到了广场那个诡异的传送渡口处,小队基地突然响起了一道电子音的广播:“欢迎黎明小队的各位,恭喜你们成功开启了最后一个副本,只要通过这个副本,就能回到现实。” 最后一个副本,火蛇的眼里涌现出激动,终于挨到这个时候了,看来卦象里说的能回到现实的机会就是这个了。 电子音停顿了两秒,又重新响起:“现在,请黎明小队的各位选择进入方式——个人进入,或者是组队进入。” “两种方式进入副本没有差别,个人进入输赢只取决于个人副本通关结果,如果是组队进入——” 电子音说到这,忽而发出了诡异的笑声:“要是有一个人没有通关,全队立刻就地抹杀。” “当然,组队通关允许场外求助一次哦~” 电子音说完,再没了声响,这时候黎明小队才发现,传送渡口的正反两面标注了进入方式。 几人面面相觑,竟然是一向最不爱说话的哑巴先开了口。 “我……队长,我走个人通道……”比起其他人来说,哑巴算得上是好运,他现实生活中家庭和睦,来到这个无限游戏只有三年,对于现实的渴望还没有被一点点磨灭,算得上是整个小队里最迫切想要回到现实的人。 但他也知道,这最后一个副本不是那么好过的,小队的人已经帮了他很多,他不应该再拖大家的后腿,所以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走个人通道。 眼看着哑巴进了个人通道,其他队员也有些坐不住了。 火蛇下意识想要掏出龟壳来卜一卦,可一旁的亚光却伸手拦住了她。 火蛇下意识顺着这只手臂往上看,对上了亚光的眼睛:“我们全部都走个人通道。” 在黎明小队里和火蛇的占卜一样准的,是亚光的直觉,据说这是他们家族遗传的天赋,不过也的确,亚光参与的每一个决策,基本都没有出错过。 队员一个个走进了个人通道,最后只剩下决明和黎穗两个人。这个小队通道像是专门为她们两个人准备的一样,待最后一个刀疤走进了个人通道之后,个人通道就关闭了。 电子音广播再次响起:“嘻嘻嘻,只剩下你们两个了啊,再进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毕竟要是失败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啊哈哈哈哈。” 黎穗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挤进了决明的手指缝里,让两人十指相扣:“没有,我们现在出发。” 决明低下头看向黎穗,他本以为黎穗恢复记忆后会怨恨他,毕竟他活下来了,可黎穗却实实在在失去了性命,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黎穗还是和之前一样,态度没有任何变化,那双眼睛,还是照样清澈。 一股莫名涌出的暖流包裹住了决明的心脏,决明紧紧回握住了黎穗的手,然后两个一同,踏进了那个传送渡口。 “决明,这好像就是发布任务的npc,不如你去试试看搭话吧?” 听到玩家的声音,npc似乎有所感应,竟然主动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吓得两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满满抓住了身旁女孩的手,声音有些发抖:“他、他、他刚才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不会是什么高级npc吧!” 两个人都是刚进入无限游戏,这还是第一个副本,由于黎穗在现实中一直躺在病床上,虽然如今来到副本里身体被系统改造变得健康了,但长年不和人沟通落下的表达能力却不会跟着身体素质一起提高,所以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满满。 “不、不应该吧,应该只是巧合。”但她话里的颤音,却分明暴露了她也害怕的事实。 按理说,她们两个都是新手,最好是找几个老手一起行动,最好不要落单的,可谁让她们两个倒霉,遇见的老玩家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主,不会帮着她们不说,瞧那些人眼底的光,怕不是遇见陷阱还得让她们先踩进去。 所以无奈之下,被排挤的两人只能抱团,按照系统给的提示,一路找到了关键npc。 他移开目光,继续往学校走,虽然这个玩家的脸让他印象深刻了那么几秒,但他知道,只要是玩家,最后只会走上一条路——把刀子送进他的胸膛,以得到通关的名额。 每一个玩家,都是刽子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还不到半天的时间过去,他就在学校里又重新见到了那个玩家。只不过,现在有些狼狈。 “决明,对不起,但是没有老玩家带,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你就死在我的手里。” 后面的话,如果不是他耳力足够好,恐怕也听不清楚那几个字。 想起在教室时发生的血腥屠杀事件,他大概明白了,这又是那些玩家弄出来的一出好戏。先是内部自相残杀个干净,然后剩下一个人看着这两个新玩家,告诉她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他垂下眼,对这个时常发生的场景视而不见,而是继续拿着拖把往卫生间走去,刚才的玩家把教室里那些没长脸的同学全部屠杀了个干净,地面和窗户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一脚踩下去黏黏糊糊的,他只好拿着拖把来卫生间涮涮,然后拿回去拖地。 但没想到,他刚走进卫生间,就被人推着后背,一起躲到了隔间里,在察觉到是谁之后,他只来得及转个身,让两人能够正面相对。 女孩娇小的身体完全窝在了他的怀里,脸上还全部都是血迹,看起来应该是刚才被袭击打破了头。 她显然是刚刚还在疯狂奔跑,呼吸都没有完全平复:“帮帮我,帮帮我好吗,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npc。” 在进来副本时,她就仔细观察过,普通的npc根本不会做出当时那个回头的动作,更何况,这个npc的眼睛,和其他npc完全不一样,不是全黑的,而是黑白分明,看起来比那几个老玩家的眼睛还要清澈。 黎穗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和满满本来一起行动,没想到在无意间目睹了几个老玩家自相残杀之后,那个留下来的老玩家忽然就盯上了她们两个。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满满就已经拿起旁边的椅子砸破了她的头。 好在这不是她在现实生活里那具孱弱的身体,所以她能够挣脱跑出来。 可身体再健康也抗不过失血过多,所以黎穗情急之下躲进了这个不起眼的厕所,这个厕所的入口实在是有些隐蔽,但或许是名字对于玩家的身体有些隐喻,在她用了决明这个名字当代号后,她觉得自己的视力也要比之前好上很多。 但也有可能不是,毕竟现实中,她已经因为脑瘤压迫神经,到了几近失明的地步。现在猛然恢复正常视力,也的确会觉得视力提高。 只是没想到,进来竟然就撞见了这个关键npc。她猜想他身上的任务还没有发布出来,现在的危险性应该不大,就算猜错了,副本也还没到屠杀时间最多就是一个无视她而已。 到时候她只要能够锁住这扇门,再用新手积分购买道具困住这个npc,让满满以为里面只有这个npc,就照样能脱身。 无限流白月光(七) 很遗憾,黎穗赌输了。被她压在身下的npc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她,然后抬手,似乎是想要推开她:“走开。” 声音冷淡,嗓音是一如所有npc那样的诡异,让黎穗怀疑自己认为眼前这个npc与其他npc有区别的想法是错误的。 看来,还是只能浪费新手的保命积分了。 他抬起手来的瞬间,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硬,再动不了分毫——是道具。 他非常熟悉的道具,因为在每一次他被杀死时,那些玩家都会先用上这样的道具禁锢住他的行动。 黎穗浑然不觉面前人的想法,她跪坐在npc身上,让自己的双脚不会出现在隔间缝隙的视野中,然后屏息以待外面的动静。 虽然黎穗有刻意处理了血迹,但满满大概是用到了什么道具,还是发现了这个厕所。 甫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洗手池里沾满血迹的拖把,开启的水龙头源源不断流出清水,冲洗着里边的拖把,只留下了被拖把堵住出水口而不断外溢的血水。 画面异常诡异,尤其是刚才看见那个杀人魔把一个教室里没长脸的npc都屠杀干净之后,这画面更让人害怕了。 满满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血迹不是决明身上的?她找错方向了? 满满并不是新手,她其实已经参与过一次副本,也加入了一个小队,所以进入这个副本时,她就通过老玩家的自我介绍明白了自己如果不采取措施,绝对会死在副本里——因为这些老玩家里,有一个杀人魔。 要不是必须独立完成三局副本才能和小队一起行动,她也不会和队伍脱离。但好在小队里的老玩家提前告诉了她不少保命技巧,其中就有关于这个杀人魔的信息。 她知道对方最爱看弱小自相残杀的戏码,所以盯上了这个副本里唯一的新人,先假意和对方抱了团。 如她所料,决明的确没有反应过来,被她一击得手,但也只是一击。 “决明,我知道你在这。”满满扬起声音来,想要用音量压下自己话里的恐惧,她其实不过也才经历了一个副本,对于死亡和杀人都还是分外恐惧。 “你现在出来,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没有人应声,满满扫了一眼厕所隔间,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才鼓起勇气抬腿往前走。 隔间一共有四个,但显示有人的只有一个。满满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先一个个挑开其他没有上锁的厕所门,确定决明真的没有躲在这几个隔间之后,才敢站到第一个隔间面前。 满满迅速伸手推了推厕所门——厕所门纹丝不动,方才的话也没有回应。她不敢站得太近去听里面是否有呼吸声,只能硬着头皮弯下身子透过厕所与地面的那道缝隙先观察一番。 但出乎她的意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鞋底沾满血迹的男式运动鞋,鞋子的码数也肯定不是决明说的。 是、是npc! 满满瞳孔一缩,连连后退,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急忙逃离了这里,期间肩膀撞上坚硬的墙面也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就离开了这层楼。 黎穗在隔间里听到脚步声远去,终于松下半口气,剩下半口气直到道具失效,npc推开她之后满满还没有回来也松了下来。 黎穗无力地靠着隔间墙壁滑坐了下来,眼前已经有些晕眩,但保命的积分已经用掉,她不能再从系统那里购买药品止血。 去医务室拿?这太过冒险,她先前看过校门口处的简易地图,知道医务室并不在这栋楼里,要是离开这栋楼,楼里的人在走廊上立马就能发现她,以她这个失血的状态,恐怕很难再有逃脱的机会。 所以,没办法了吗? 不,应该还有办法的。 黎穗紧攥的手松开,露出了一个硬壳的皮质笔记本,这是她刚才跪坐在npc身上时,感受到的他裤兜里的东西。 黎穗直觉这应该很有用,所以偷偷拿了出来。她抬眼,推开她的npc已经打开了隔间门,重新回到洗手台前清洗拖布,并没有注意到她。 很好,就是现在,黎穗翻开硬壳小本子,翻开封皮的瞬间,她的系统频道收到了提示:“恭喜玩家拿到副本关键道具,可进行探索,请问是否开始探索?” 那个npc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黎穗看着他转身,面上都是愤怒。黎穗朝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按下了“是”的按钮。 “阿姨让你等我。” 踢飞路边的小石子,黎穗正想寻找小石子的最终归宿,没想到身后响起了一道幽幽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瘆人。 但黎穗早已习惯,连头都没回:“哦。”态度分外气人。 满心以为对方会等自己出门,在出门时只看见空空如也,一路赶到校门口才追上人的少年,虽然有些生气,但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因此只是沉默着。 感受到对方的生气,黎穗悄悄吐出口浊气。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矛盾,可她就是莫名有些生气。 这样的生气延续到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有等对方一起出门,等等,已经一个礼拜了吗!想到已经这么就,黎穗决定原谅他,从明天开始等他一起出门。 正想开口说话,旁边的少年却敏锐地抬眼,伸手把黎穗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黎穗被猛得扯了个踉跄,但没顾上生气,只是好奇地想从少年身后探出头来,却被少年按了回去,等她摆脱少年的手,再往面前望去时,却什么都没有。 黎穗气得猛踩了少年一脚,气呼呼地往教室方向走:“好啊你!逗我玩呢!” 少年没有急着追上黎穗,而是往树丛掩映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倒着那个老玩家的尸体。 通关副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等待副本屠杀时间开启,杀死他。还有一种,是完成副本主线任务——他的愿望,也就是让他体验正常的生活。 开启前者这种方式,他会成为玩家手下的待宰羔羊,但一旦有玩家选择开启后者这种方式,他就会成为这个副本的绝对主宰。 无限流白月光(八) 等着他追着面前的黎穗到教室之后,铃声响起,他踏进教室,在黎穗身边坐下。目光环视一圈,入眼的不再是一张张空白的脸,而是眉眼清晰,各有特色的五官。 黎穗拿出抽屉里的英语书,打算进行早读,翻开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在课本上写名字。 没有犹豫,黎穗拿起旁边的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丝毫不知道黎穗两个字正映入同桌的眼底。 黎穗——他在这个名字在嘴里咀嚼几遍,竟然有些口齿生津。 名字,是玩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当然同样也不能让npc知道。而现在——他眼底翻涌,墨色仿佛能吞噬一切。 黎穗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后,旁边忽然推来一本同样的课本,黎穗侧眼,同桌理直气壮地要求道:“给我也写名字。” 但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太过颐指气使,他又加了一句解释,让自己的陈述变成请求:“你的字好看,帮我写一个。” 或者说,是帮他起一个名字。 名字是最古老的契约,一旦知晓,就能有许多作为。 黎穗忽然不觉,她扯过旁边人的课本,要下笔时却忽然有一瞬间的卡顿——她的发小叫什么名字来着? 黎穗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同时,两个熟悉的字紧随其后出现。 黎穗恍然,提笔写下工整的“决明”二字,丝毫不知道羁绊的丝线就此开始缠绕在二人身上。 决明——他像咀嚼“黎穗”这两个字一样咀嚼这个名字,这是她的代号,他曾经听另外的玩家这样叫过她,而现在,她把这个名字送给了他。 决明放在课桌上的手指捻了捻书页,抬眸扫过正在摇头晃脑读书的同学。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吗? 黎穗觉得自己的竹马最近很不对劲,他似乎,变得爱哭了起来,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变?难道以前决明不是这样的吗? 黎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感觉之前对于决明的大概印象都被现在的他所取代。脑子里最深刻的,不过是高一刚开学时,她帮竹马写下名字时,竹马望过来的那双深色的眼睛。 黎穗全然不知,决明的改变,是因为她。决明的转变,是由于模仿了她,或者说是记忆里的她。那个躺在病床上,郁郁寡欢,听着护士客气请走走廊上争执的爸妈的拖油瓶。 他知道,她渴望做英雄,做保护别人的人,而不是——拖后腿的拖油瓶。所以他下意识模仿了梦境中的她,那个隐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她,那个——她想要成为英雄拯救的她。 但这一切,因为系统bug而失去玩家记忆的黎穗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偶然间会冒出自己的竹马一天一个性格的错觉,但也只认为是错觉。 而且,就算是自己的竹马一天一个性格,其实也挺可爱的,黎穗这样想,随后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时笑了出来,或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笑什么?” 一道声音幽幽地在她身后响起,不过黎穗却没被吓到,她侧头看向已经抬步走到她身边的决明,仿佛没看见他脸上的委屈,笑眯眯道:“放学的时候老师讲了个笑话,刚才突然想到就笑出声了。” 决明知道黎穗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开口告诉她自己不开心。 “为什么不等我?”说着,决明伸出手来牵住了黎穗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在一年前,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黎穗和爸妈外出旅游,遇见了一个当地的男孩,对方看起来应该是对她有些眼缘,所以格外殷勤还一直给一家人当导游。 当时打视频过去的决明发现镜头里闪过的陌生男孩的笑脸,立马就黑了脸,但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第二天直接飞到了黎家人住的酒店,在酒店门口眼巴巴等着黎穗出门吃早饭,然后——告了白。 黎穗对于和决明在一起并不排斥,但眼下两人还未毕业,所以她暂时拒绝了决明,将事情延后到了高考结束。 而今天,就是两人考完最后一科。班主任祝福了所有人之后又仔细讲了一遍报考事宜,才和大家告别。 决明知道自己的班主任一向磨磨唧唧,这是黎穗也知道的事情,但没想到等他到了黎穗的班级,才发现门已经上锁,门口也空无一人。 他猜测黎穗应该没走远,但卯足了劲走了半天才追上,难免有些生气。 “看来是你自己忘记了。”黎穗笑眯眯的,另外一只没有被扣住的手举起手机,向决明展示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决明看到蛋糕店老板的名字,这才想起来自己给黎穗订了个蛋糕。黎穗的生日并不是昨天,但昨天刚开始考试,想着不能被干扰,所以两个人商量把生日挪到了今天过。 决明的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他用尾指挠了挠黎穗的手腕,撒娇道:“好吧好吧,是我忘记了,竟然还生气了,对不起穗穗。” 黎穗晃了晃两个人交握的手,笑眯眯道:“既然这样,就惩罚你去取蛋糕,要记得给我带旁边那家店的卤味。” 决明当然应下,于是两人在下个路口分别。不过没多久,归心似箭的决明就带着蛋糕和卤味敲响了黎穗家的门。 黎家父母的事业顺利,一年前就被总公司调去了国外,所以即使是高考,夫妻俩也很难赶回来,不过她们对黎穗很放心,也知道孩子们需要二人世界,所以贴心地把电话留到明天再打。 决明进来门,把蛋糕摆好,卤味也拿了盘子装好后,两个人就掐着点等到了八点钟。 他拿出手机录像,然后点燃蜡烛走到开关旁关闭了亮光:“快,先许个愿。” 黎穗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希望往后万事顺利……” 这个愿望还没有许完,她的耳边忽然响起声音:“恭喜玩家通关,已完成主线任务《他的愿望》,现在进行副本结算。” 黎穗睁眼,在决明眼底看见了眼底满是惊恐的自己,下一秒——蜡烛熄灭了。 无限流白月光(九) “由于系统bug,玩家可选择副本里任意道具带走,道具效果获得后可察看。” 听着耳边系统的播报声,黎穗一个恍惚,脑子里被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她望向决明,对方却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把头撇向一边躲避她的视线。 决明上一秒还觉得再没有比此刻更满足的时刻,下一秒系统的提示就把他打入深渊。这段正常的生活,终究是他偷来的。 他不敢对上黎穗的眼睛,只能让沉默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蔓延。或许,等到黎穗离开这个副本,他就会被一次次的死亡再度重置,成为和当初与其他普通npc一般无二的npc。 只不过,下一秒,系统的电子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玩家选择完毕,道具——npc决明。” 这回,黎穗看见了决明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和方才的她如出一辙。她的眼底除了映出决明的表情,还有一点点促狭:“既然你用了我的名字,那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说着,黎穗伸出手来,扯了扯决明的脸颊,留下了一点红痕,倒是淡化了决明身上的煞气。这一幕,没有被镜头照向另外一处的手机记录,但声音,却被完好无损地收录进去。 决明随着黎穗出来副本,因为这一次的副本只有黎穗活了下来,所以她并不能像其他新人那样能够加入一支小队。 不过,在决明看来,这也有一个好处——她们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队基地。但是因为只有玩家才能够操控基地,所以决明没有办法构建自己的房间。 黎穗退出想要给他建一间,却被他拒绝。决明拉着她的手,弯下腰来把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穗穗不想要我了吗?” “我想和穗穗待在一个地方,不想要离太远,这样我才有安全感。” 黎穗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决明的脑袋,同意了。她看见了决明眼底的恐慌,知道他只是借玩笑试探自己的态度。 离开副本之后,决明再没有了属于npc掌控副本的能力,也没有属于npc能够循环复活是能力,现在的他,拥有的只有一个普通人的身体。 “那好吧,不过这样的话,你就只能睡沙发了。”黎穗的手顺着决明的头发滑下来,搓了搓决明的脸颊玩笑道。 决明的眼睛立马亮了几度:“当然,我晚上睡觉肯定不会吵到你的!” 不过决明就睡了几天沙发,最后还是爬到了黎穗的床上。 因为——两个人进了新的副本,决明在这些副本里,学到了不少新知识。 “队长,你们关系可真好。”看着决明围在黎穗身边一刻也不停地打转,现下又去给黎穗切水果,刚入队的女生垂下眼,语气难掩羡慕。 她的情况和黎穗编造的与决明青梅竹马,高考后在一起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但不一样的是,进入这个无限游戏后的第一个副本,她就遭到了来自男友的背刺,如果不是她的男友压错了宝投靠的是一个杀人狂玩家,或许她真的会死在自己的男友手下。 黎穗也知道她的情况,但就算在游戏里待了两年多,她对于和人打交道还是不太擅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身边的人,只能干巴巴道:“还行,毕竟我们一起长大。” 眼看身边的人还想开口,黎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还好不远处的决明扬声,叫了她一声,她立马应声,离开了沙发。 决明见到她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埋怨:“我都说了,当初别捡她回来,现在好了吧。” 作为npc的时候,决明就见过太多玩家,对于辨别人善恶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起初见到这个自称杏子的女孩时他就从她身上嗅出了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出来,因此并没有足够的底气阻止黎穗把女孩捡回来。 黎穗瞥见一边的烤箱定时已经到了,忙戴上决明放在一边的手套打开烤箱门把烤箱里的小饼干拿了出来。 决明看着黎穗不太熟练的动作,面上笑意更深。离开副本之后,黎穗就在一点点地教会他怎么做才会像个普通人——虽然她自己也没怎么离开过医院和病床,但总归还是知道一点的。 决明看着黎穗放下烤盘,不怕烫地拈起一块递到了她的嘴边,眼睛里都是期盼:“尝尝,我从上个副本里学到的。” 黎穗看着他泛红的指尖,连忙拿纸包着从他手上取走了那块小饼干:“刚出烤箱这些饼干还太烫了,你下次可不能再用手去碰了。” 因为之前作为npc的时候被杀过太多次,所以决明对于疼痛的忍耐程度很高,也正是这样,黎穗经常发现他身上有莫名其妙的伤——可能是刀口、烫伤、冻伤等等。 这也是为什么,两个人经常黏在一起的原因。 黎穗说完,朝着小饼干吹了吹气,然后放到了嘴边一口咬下,眼睛都眯了起来:“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小饼干。” 决明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脖颈处出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整个人的精神仿佛都提了起来。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黎穗的表情就凝固了——她的耳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她们到该进副本的时间了。 不知道为什么,决明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告诫他,不能,不可以让黎穗去这次的副本。 但这股感觉来得莫名,让他没有理由开口阻止黎穗,只能看着黎穗带着小队里的几个队员进来传送光晕。 这次的副本并不是小队的考核任务,只是系统给的新人试炼,轮到她们这支小队去接引新人的任务,因为不是玩家,决明无法进入,所以只能待在小队基地等队员们归来。 他心底的不安在等待的过程中逐渐发酵,直到看到浑身浴血的小队队员们回归,终于爆发。 但好在系统会给回到小队基地的玩家们进行自动治疗,因此大家的伤势都不需要担心,只是心情都有些沉郁——毕竟是一起相处了两年多的队友死在自己面前,换谁心情都不可能好得起来。 决明把黎穗抱回房间,放在了大床上:“怎么回事,是她。”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回来的人少了一个,决明看得清楚,正是出发前那个缠着黎穗讲话的女孩。 黎穗脸色有些奇怪:“的确是她,但又不算是她。”准确来说,的确是杏子惹来的祸,但却是顶着别人身份的杏子。 杏子以前提过的事情都没有问题,也都是真的,但她省略了一件事——在男友背刺时,她的确是死了,但她的双胞胎妹妹却把自己的身份编码和她互换,所以,杏子的确死了,但却用着双胞胎妹妹的身份编码活了下来。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想到她们两个双胞胎的身份,似乎又可以做到,毕竟连副本里最重要的名字,在姐妹两人之间也不过是最小的秘密。 这一次接引,和黎明小队一起的,正好是那个杀人狂玩家所在的队,所以杏子拼了命也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两个小队之间的争斗就这样被挑起。 决明捧着黎穗的脸,和她额头贴额头,知道黎穗并没有被吓到,而是有些疑惑之后,他才松开手,搂着黎穗倒在了床上:“你没事就好。” 可爆发过一次的不安却没有因此消失,而是被藏进心底,等待着下一次的爆发。 无限流白月光(完) 这次事件过去之后,决明黏黎穗黏得更紧了,让黎穗都有些烦恼,好在小队评级任务已经完成,她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能够分出心神来应对决明的黏人。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系统下发的pk任务。 “应该是用了指定卡,我们不能不去。”黎穗扫过队员们凝重的脸,安慰道:“放心,虽然对方是s级小队,但用了指定卡之后实力和人数都会受到限制,我们的胜算也不小的。” 但这句话,在三个小时之后就被推翻了。 决明额头的血已经流进了眼里,目光所及皆是血色,地上除去血迹,就是队友们七零八落的尸体,他想要往另外一边爬,却因为后背被踩着而动弹不得。 踩着决明后背的中年男人皱着眉:“都是些硬骨头,好在这次提前解决了,不然等这支小队成长到s级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另外一个青年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黎穗,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迹:“的确,尤其是这个女人,不过实力这么强,心脏的味道肯定也很不错吧。” 接下来的一切,就仿若噩梦。决明仿佛生出了另外一个意识,眼睁睁看着黎穗的心脏被人挖出。 耳边的一切喧闹都停滞了,此刻,他与黎穗对上了眼神,立刻明白了黎穗的意图。 不、不要——不要! 他宁可和她一起死,不要留他一个人。但没有用,他看见黎穗朝他开口,口型是:“替我,好好活下去。” 不要——! 决明猛地起身扑过去,抱住的却是满怀的空气,整个场景瞬间破碎,到最后化作了漆黑一片。 而他的眼底同样漆黑,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痛苦的气息。 “你顶着我的名字,我的身份编码活下去,现在到你还的时候了。” 决明的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他的眼底漆黑一片,显然已经被控制了心神。 “对,我该死,到——我还穗穗的时候了。”过去被他遗忘的场景刻意被重现,撕开了他心底最深的伤口。 黎穗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活下去,所以在断气之前,把身份编码还有效的时候转给了决明——是杏子在断气前告诉她的方法。 决明有了黎穗玩家的身份,所以黎穗早先为他购买的道具起了作用,决明才能够绝地反击。 决明喃喃着,抬手间,手心里出现了一把匕首,不过瞬息,就朝着自己的心脏刺了下去。 但在下一刻,他被拥进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道熟悉的声音不再戾气十足,而是温柔起来:“决明,你不欠我。” 决明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下意识重复道:“我、我不欠你?” 黎穗从决明的身后抱住他,小手裹着决明那只捏着匕首的手:“是,你不欠我,我从副本里把你带出来,但你在三年里,难道不是三番五次地救下了我吗?” “你的心口挨过一箭,后背受过三刀……这些,都是你为了救我受的伤。” “你对于我来说,早就不是一个从副本里带出来的道具那样的存在了。” “而且你知道吗?杏子告诉我的方法,是需要提前准备的,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如果玩家能够离开无限游戏回到副本,那么记忆和身体都会被洗牌,而进入副本时,现实生活中的黎穗,因为严重的心脏病,只剩下了三个月的寿命。 所以,在得知杏子告诉她的方法后,那个让决明代替她活下去的想法就已经开始在黎穗的心底生根发芽了。 “如果你能替我活下去,那最好不过了,这样,就能有人替我看遍整个世界了。” 决明眼底的漆黑渐渐褪去,他松开手里的匕首,那把匕首瞬间变成尘烟消散在空中。他想要转过身去看身后的人,却被制止住了。 “决明,不要回头好吗?” 决明能感受到,身后的体温正在渐渐消散:“决明,回到现实吧,就当是——替我最后看一眼那个经常照顾我的护士长,还有隔壁床的慧慧。” 决明捏紧拳头,等到身后的体温已然全部消散,终于哽咽着应了一声:“好。” 他从前固执地以为自己欠着黎穗,于是始终不肯离开无限游戏,一直在副本里浮沉。可现在,黎穗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归,告诉他,他从来不欠她的,他唯一要做的,是好好替她活下去。 决明闭上眼,将泪意藏进眼底深处,然后抬步走进了这个漆黑空间唯一的亮光里。 他不欠她的命,却欠她一个承诺——为她走遍千山万水,看过落日朝霞。 “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新来的小护士还没见过三个月之内两个躺了三年能苏醒的植物人,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 决明睁开眼睛,眼前恢复清晰之后艰难转头,看向了隔壁病床好奇看向他的女孩。 陪床的那个女孩见到自家姐姐毫不掩饰的目光,立马拍了拍她:“别看了!”说着,直接塞了颗杏子到姐姐嘴里。 姐姐虽然不满妹妹的粗暴,但还是转过了头,把心神放回了自己嘴里的杏子里:“我都醒了三个月了,你能不能给我买点别的水果。” 决明看着两姐妹如出一辙的脸,有些晃神,好在这个时候,护士长和主治医生都赶到了。 主治医师站到床前,抽出了一边的病历本,然后弯下腰来对着决明询问道:“黎决明?” 决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主治医师点点头:“那接下来的问题,是你就眨一下眼睛,不是你就眨两下眼睛。” 一边的护士长看着决明这张脸,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但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怎么会觉得自己认识这个病人呢,真奇怪。 风水文白月光(一) “林大师啊,这次要不是你,我王家就真的要出大事了。”富态的中年人感激地抓住对面青年的手,被身后的儿子轻轻撞了撞肩膀才勉强平静下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张卡,递到了青年的面前。 “林大师,这是我们先前说好的报酬,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他身后的儿子又递上一张卡。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青年伸手接过两张卡:“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应该的。” 等到管家送人出了门,中年男人才收回追随青年背影的目光。站在他身后的儿子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石膏,感慨道:“果然是传言不可尽信,连朱老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竟然被个年轻人解决了,看来林家还是藏了一手啊。” 一开始有人向他们介绍这位以前在风水界毫无名气的大师时,他们并没有相信,直到好几个商业伙伴频频提起,他们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打去了电话。 可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月,他们一家人出门都会摔跤的局势就被扭转了过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位新晋风水大师的实力。 离开王家,林曳回到自己的公寓,在风水师这个身份之外,他还是个在读大学的大学生——虽然这个身份是假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不过是踏入一个古墓,却会在顷刻间来到一千年以后。不过好在他落脚地是林家后人的住所,而这位后人又偏巧见过族谱,他的处境这才改善。 在林家为他弄了个身份后,林曳与外界有了联系,这才惊觉林家的没落,于是为了回馈林家为他弄了个身份的恩情,他一边教导着林家有天赋的小辈,一边打着林家的旗号到处为人看风水。 林曳进门后脱下外套就去了浴室,王家这次倒霉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他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浓浓的阴气,尤其今天最后一天反噬的阴气更是让人难受,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他终于能放轻松好好洗去身上的阴冷。 等到泡了个澡出来,外边的天色已经是日暮西山。林曳走到厨房,想去看看冰箱里还剩下些什么。虽然林曳生活的那个朝代还奉行着君子远庖厨,但他的娘子体弱,家中当时并不富裕,所以为了娘子,他习得了一手好厨艺。 娘子……想起记忆中的人,林曳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和那个朝代的每一对夫妻一样,他和娘子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昏礼的前一天甚至没有见过面。 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即使面若桃花的新嫁娘面上能隐隐看出不满,但他还是一瞬间就沦陷了进去。 娘子体弱,需要用大量的药材温养身体,他便四处奔波为人想看风水,甚至还会接下墓的活计。 可和他日渐响亮的名声相反,娘子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衰败,他带着娘子四处求医,从江南一路到皇城,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木合上,被黄土掩埋。 后来,他游历山河三十年,遇见一队风水师和皇室禁卫组成的人马,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要去探传说中的雍王墓时,想到那个起死回生的传说,他加入了这队人马,可没想到历经千难万险只剩他一人时,再一脚踏入主墓室睁眼——他带着自己年轻的身体来到了千年后。 “嘀——” 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不断地振动着,打断了林曳的回忆,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是林齐,发现他身份的那个林家后人。 透过手机,林齐激动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祖爷爷,e市那边的季家发现了一个大墓,邀请我们一起下墓一探,时间就在半个月之后。” 林齐作为林家直系,虽然天赋撑不起一个林家,但是比起同辈的血亲们来说在风水界还是有些名气,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早早从长辈手中接过了林家家业,得以在林曳开口时第一时间认出人来。 林曳知道林齐的为人,如果这趟下墓太危险的话,别说请他,恐怕他都不会答应这件事。 “能知道是什么墓吗?”林曳拿起手机,按着原来的想法往厨房走。 “是燕墓,好像和那位雍王有些关系。”林齐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有些失真,似乎音色里都夹带了点电流。 但林曳全然没有注意这一点,在雍王二字一出时,他的心神就全然被记忆中的倩影所牵扯。 “我知道了,你把时间和汇合地址发给我,我会去的。” 在得知大哥的这一支血脉延续下来后,林曳曾经询问过林齐关于他的发妻的事情,可得到的却是林齐茫然的眼神。 “啊?可是族谱上写的是祖爷爷你终身未婚,英年早逝啊。” 林曳这才知道,他与发妻的这桩婚事,根本就没有被记入林家族谱,可是为什么呢?这桩婚事分明是大哥与岳丈大人相商的,亲自过了六礼,怎么会上不了族谱呢? 或许,是他记忆有误。 林曳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一种解释。大哥生性古板,就算是他下墓后生死未知,也仍会将弟媳看作林家人继续为其看病。 而他的岳家——胡家本就是觉得大哥马上就要下场秋闱,能取得不错的名次才将女儿嫁于林曳,所以更不可能将女儿接回。 那么,族谱上没有他成婚的记录便成了一个谜团——不过林曳隐隐有预感,他能在这趟雍王墓中找到答案。 只是没想到,这个答案来得这么快。 林曳按照林齐发来的地址时间到达汇合点后,一行人显然还没有到齐,只有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谈笑。 林齐眼尖见到林曳的身影,立马起身迎接:“堂叔,这里。” 为了招惹麻烦,对外林齐只说林曳是他二大爷的老来子,被二大爷带走在国外多年,最近才回国。 其他几人都是与林齐一般年纪的年轻人,性格也很开朗,所以现场的氛围很快又恢复到林曳来之前。 只是,林曳注意到,林齐一直在频频张望这片密林的入口。 不过显然注意到这一点的不止有他,另外一个染了白色头发的年轻人挤眉弄眼,揶揄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如胶似漆啊,分开不到两天就这副模样。” 林齐难得红了耳朵:“褚茗——”话音未落,密林入口处终于传来动静,林齐眼睛一亮,像方才一样迎了上去。 “你来了!” 风水文白月光(二) 林曳随着众人的视线抬头望去,便见几个蓄着长须的中年人围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孩走近几人,看样子他们应该就是发现这片雍王墓的胡家人了。 只是——林曳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过,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在来者五人中,女孩的年纪分明最轻,可却被围在中间,而其他人手里都多多少少拿了些下墓要用到的器具,可那女孩却是两手空空,背着的包看上去也是轻飘飘的。 要么,这个女孩在风水这一行的造诣高到可以无视雍王墓中的危险。要么——这个女孩根本就一窍不通,跟随他们下墓另有办法。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林曳心里升起不安,尤其是当他看到林齐几步迎了上去,明明到了女孩跟前后却又停住动作,面色尴尬地退了几步:“啊,是你啊,真对不住我又认错人了。” 女孩面色冷冷,对于林齐的道歉没有半点反应,只抬眼一扫,目光正巧对上林曳投来的目光。 两人对视三秒,林曳最先狼狈移开目光,余光发现女孩已经错开目光与身侧人一同找了个地方坐下后,他攥了攥手指,才发觉自己已经出来一身冷汗。 胡家人绝对有古怪——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林曳就想跳起来带着林齐离开,但刚才对上那个女孩目光时的颤栗让他意识到,自己想要离开恐怕很难。 想到这里,林曳只好按下这份心思,转头低声和一脸失魂落魄的林齐交谈,想知晓这些人的身份。 “胡家怎么发现雍王墓的?” 林齐还深陷在又一次将女朋友和她的双胞胎姐姐搞混的尴尬中,但听到林曳的问话,还是急忙让自己从这份尴尬中脱身。 “我是听兰霜说的,那片地方属于受胡家庇护的地方,但最近总是出现有人无故昏倒的事情,他们派了人去才知道有盗墓贼进了墓,把里面的阴气泄露出来,造成了附近的居民阴阳失调昏迷。” 见到林曳张口,林齐马上解释道:“兰霜就是我的女朋友,她是现在胡家老爷子的老来女。” “不过今天来的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旁边从左到右依次是她的几个哥哥。” 林曳捻了捻手指,余光再次扫过打电话给提前安排好的车打电话的胡家大哥,再看几个人仍旧是把那个女孩围在中间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打探:“我之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女朋友。” 说起来,女朋友这个词,还是林曳从林齐发来的《常用词语一千个》里面学到的,毕竟谁能想到,不过是穿越到了一千年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大字不识的白丁呢。 林齐被林曳问得一愣,面上浮现出疑惑,似乎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没向林曳提起过。他小声嘀咕道:“我没有提过吗?我明明记得发过几次消息的啊。” 好在林曳并不是真的要问林齐交女朋友为什么不和他说,他可不是会阻碍小辈谈恋爱的迂腐长辈。 “那大概是说过,恐怕是我不常看手机错过了。” 林曳这话一出,林齐面上的疑惑才算消失,他的脸上挂上傻笑:“其实我和兰霜已经谈了四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见家长的合适时机。” 林曳转头看向女孩,正好将林齐的目光引过去:“说起来还挺奇怪的,我和兰霜交往了四年,可一直不能分清楚她们姐妹两个。” 胡兰霜的姐姐,也就是那个女孩叫做胡兰穗。在外人眼里,两人的外貌几乎是一模一样,相似到即使是作为男朋友的林齐也只能在走到了两人跟前之后根据两人的反应来判断是谁。 要是来人是胡兰霜,她脸上的冰霜会瞬间消融,像是倦鸟归巢一般飞扑进林齐的怀里。这个时候,她的几个一直对林齐表现得一副鼻孔看人的哥哥只会在一边看着,并不会多干涉这对小情侣。 但来者要是胡兰穗的话,林齐到了跟前,她只会当没看见一般,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这个时候,往往在她身边的胡家兄弟便会怒目而视,让林齐走开点。 林曳见林齐又陷入自我谴责,小声说自己竟然连女朋友都认不出来,他张了张口,却并没有说话,实在是他前半生奔波于为娘子筹钱治病,后半生又来到这里,实在是不会安慰人。 而且——林曳耳朵一动,听见了比他们还要早到的那几个年轻人的对话。 一个脸瘦长的男人开口,语气有些埋怨:“胡家怎么把这个祖宗带出来了,对于风水一窍不通,到时候还不是得分出人来保护她,还不如让胡兰霜来,人家好歹也是这辈的天骄。” 那个染了白色头发先前打趣林齐的叫做褚茗的年轻人开口:“你可小声点,这是人家胡家地盘上的墓,能给咱分一杯羹就不错了,你还在评价上人家胡家人了。” 林曳敛下眼睫,忽而想起,似乎他的岳家也是信胡来着? 雍王墓、胡家——这样的巧合让林曳不由得联想,这次的行程是不是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等等——他既然已经娶妻,还与岳家交换了庚帖,那他为何现在连发妻的名字都记不得! 林曳后背忽而出来一身冷汗,他意识到雍王墓——有古怪。 但现在是雍王墓本身有古怪还是背后的人有古怪,林曳无法确定。 不过能确定的一点是——这个雍王墓,他一定要下。如果是雍王墓本身有古怪,那他的记忆就只是被模糊那他必须找到方法回到千年前。 如果是背后的人有古怪那么他的记忆便是被人为篡改过,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莫说现世,连千年前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所以他倒是要见识一番。 身为风水师,他从来不怕天灾,怕的是人祸,先前想带着林齐离开是见胡家人不对劲,毕竟他们可是掌握了一手信息,到时候下了墓被坑说不定就得交待上小命了。 但现在知道胡家与雍王墓可能有关,林曳倒是不怕了,他们这般大费周章请来了这一届的天骄们,绝对不是为了取他们性命这么简单。 风水文白月光(三) 胡家的效率很高,没有多久便有几辆车从密林中钻了出来——虽然他们来的人不少,代表着不少人都知道了胡家发现了个大墓,但墓的所在地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这个地点只是一行人汇合的地方,离真真的墓地还要远得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林家两人和胡兰穗坐到了一辆车上,同行的还有两个胡家人。 林曳故意先坐了副驾驶后边的座位,等到车子发动后便从后视镜偷偷打量着胡兰穗。 对方的面色雪白,看上去瘦得厉害,简直像是风一吹就会跑的纸片,可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厉害,让林曳下意识在心里否认掉对方是傀儡的可能。 林齐被夹在自家祖爷爷和胡家二哥之间,实在是憋屈,他左右看了看,终于忍不住开口向胡家人打听女友的事情。 “那个,胡二叔,兰霜怎么没来?”胡二是胡家四兄弟中最好说话的一个——虽然对着林齐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胡二下意识扫了一眼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胡兰穗,然后和后视镜中的大哥对上了视线,几秒后移开,难得好声好气地和林齐说话:“兰丫头陪着老爷子去了她外祖家了。” 林齐“啊”了一声,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失落。他和胡兰霜恋爱将近一年,对方却时常失踪,而且无论怎么样都联系不上。 当初告白时胡兰霜就提前和他说过,他的确说了能够接受,可落到实际中来,和胡兰霜失联的日子实在是难熬。 他尝试过找胡家人打听消息,可对方却丝毫不透露,他知道每个风水师家族都有秘密,比如林家——林曳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林家先辈,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么,胡家的秘密会和这对双生姐妹有关系吗? 林齐敛下眼睫,眸底浮现出与阳光外表完全不同的森然冷意。 不过这背后是怎么样的都无所谓了,毕竟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是,人也是。 坐在副驾驶上感受到一道冰冷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的胡兰穗头疼更甚,这个世界真是一团烂摊子。 之前接手这个世界时,小世界意识只告诉她稳住林曳就行,所以给了她一个胡家女的身份,按照两家长辈的意思嫁给了林曳。 婚后林曳并没有什么表示,长年在外奔波仿若一夜之间懂得上进的丈夫和以前的混混模样判若两人,很难不让人想到对方是不满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发妻,通过冷暴力来宣泄。 毕竟在成亲时掀开盖头那次才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而当时林曳沉沉地盯着她的脸,半晌才说歇息。 新婚夜没有圆房,新郎官的不喜已经表现得明明白白。不过她和小世界意识都没有意外,毕竟在世界轨迹中明明白白写着林曳的官配是另外一位风水师,和自己这副因为小世界排外而只能虚弱的身体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所以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两个人的第一次圆房还是林曳那位大哥一手促成的,那时两人成婚二月,林大哥下场中了状元,被当今亲自点入翰林院,原本贫寒的家境有了很大改善,连带着她住的小院也上了个档次。 因为体弱无法出门,她便在窗边的小榻上躺着,看着手里林大给她的旧书打发时间。这是林大科举时用的书,虽然说现在林大已经进了翰林院,用不着这些书了,但在这个时候,书可是比黄金还贵的流通物,所以林大还好好保存着,她去林大书房提出回门时看见便要了过来。 在看到今日的第十行时,薄薄的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两道交谈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靠近这个院子。 虽然说名义上的夫君冷暴力长年在外,但赚的银两却是会老老实实寄出来——虽然她没有见到过,毕竟身子骨弱不能掌家,但却听林大说起过。 当时他说:“小二他寄了不少银两回来,都是他自个儿挣的,特意嘱托我拿这些银两带你去看更好的大夫换更好的药。” 不过她没信,林曳从头到尾可没一点表现出对她的一丁点喜欢,但她还是佯装感动。 林曳挣的不少,再加上林大当了官有俸禄,所以她的院子环境好上不少,不过因为她无底洞一样的诊金,所以并没有好到院子大到能请丫鬟的程度。 她放下手里的旧书起身到门口去开门,先前隐隐约约的谈话声终于清晰了起来,可是也已经到了尾声,她只听清楚了一句:“……你要好好对她。” 另外一个人没出声,她打开门时只看见名义上的夫君呆呆地站在门口。 她将院子的门开得更大了点,侧身示意林曳进来,她们名义上还是夫妻,所以这个院子里还是有一些男主人的痕迹的。 林曳这回是接了个下墓的活,但没想到对方隐瞒了一些东西,让他差点死在了墓里,但幸好他命大,掉进来一条活的暗河里,一路漂流而下被人救起。 可是还是伤得太重了,他养了两个月才勉强能够下床走动,忍着伤口的疼痛一路赶了回来,让林大知晓后差点气死。 “你是想让她被流言蜚语淹死吗!”古板的大哥气得举起手,却顾忌他身上的伤又硬生生忍住放了下来。 “就算是为了钱,你也不能这样不顾自己的命,你要是死了她就会变成进门不到一年克死丈夫的寡妇!” “到时候,你挣的这些钱我全部给她当嫁妆,让她再嫁个好人家。” “那是我的娘子!是我的钱!林暨你要是敢这么做,到了下面我就给爹娘说你这个不孝子想让我林家断后!”林曳听到林大这句话终于急了,他捂住自己的胳膊,怕自己一下又给伤口挣裂了。 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两兄弟,因为同一个人都变得牙尖嘴利了起来,但这句话之后,却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闷葫芦样子。 因为他们展露出来的刺都刺中了对方最柔软的腹部——林曳为了她能够变得上进,出生入死挣几两碎银就为了让她能够多活几年,但他不是真的要去死,因为他的爱是独占,他不愿意见到她另嫁他人。 而林大、林暨,从出生起就有着阴阳眼,他在风水上的天赋比任何人都要高,可偏偏他天生煞骨,一旦他动用了风水手段,那么反噬的煞气只会更多,所以他身边除了八字命硬的弟弟,再没有其他亲近的人。 这也是当初林家父母离世后没有亲戚敢上门侵吞他们家产的缘故。林曳从前对于感情不开窍,成了亲之后也想起过问林暨有没有喜欢的女子,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住了,因为他害怕。 哪怕知道林暨说的他死后就让她改嫁是因为他八字命硬现在能罩着她,如果他真死了依照她的命格绝对会被煞气逼死。 可即使是这样,林曳还是害怕。因为他窥到了林暨话里的一丝庆幸,是庆幸什么呢?他不敢猜。 风水文白月光(四) 林曳回了神,跟在她身后手脚僵硬地进了院子,不过还算清醒,起码记得把门给关上了。 他跟着她进了主厢房,在看到屏风上搭着的小衣时红了耳根。垂眼几息后才敢抬头看她的反应,但好在她没有发现,让他得以维持面上的平静。 林曳找了张凳子坐下,然后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比起初时新婚夜那日,她的脸颊已经丰盈了些许,连带着脸色都好上了不少。 那么,是不是可以……林曳的耳根又红了起来。 见到林曳半天不说话,她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手指捻了捻衣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和林曳的这桩婚事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半点感情,而且——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这些时日已经被温养得气色好了很多,可她揽镜自照时还是觉得这张脸苍白得吓人。 这样的身体和容貌,当然会与这个时代主流的审美背道而驰,所以林曳躲着她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听大夫说——你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半晌,林曳终于回过神来。虽然他人在外,可倒是有时时向家中去信,就是为了了解她的身体状况。 没想到林曳会提起她的身体状况,但转念一想,他寄回的银两大部分都作了她的汤药费,问一句当然是没问题的。 “是,大夫说妾身已经可以出院子走走了。”她说到这里,抬眼观察林曳,却发现林曳的脸已经红了个彻底。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从头开始红到手指尖了? 她有些疑惑,迟疑着唤了声林曳:“夫君……” 林曳抬眼,手指攥了攥,眼神不敢对上她的眼睛:“我……大哥说,他、他想抱侄儿了!” 林曳吞吞吐吐的,只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等反应过来她唤了一声夫君了,林曳猛地站了起来,这回连脖颈都能看出一片红霞。 他一步站到她身前,直接伸手打横抱起人,转头就往屏风后掩着的床走。 那张床是当初两人新婚时林大拿出家中所有的积蓄为两人添置的,只不过新婚夜之后,林曳就离了家,这张床只睡过一次。 林曳把手里的人轻轻在被褥上放下,然后长臂一伸,将床帘放了下来,重重迭迭的纱幔顿时遮掩住了两人的身体,只留下暧昧的光线。 林曳呼出一口气,向她的脖颈伸出了手,可颤抖的指尖却在半路被一只小手握住。 林曳一怔,抬眼对上她温柔如水的视线:“夫君,大夫说我们的房事不宜过火,所以——让妾身在上面好吗?” 那个瞬间,林曳的脑子里只有娘子对我笑了这句话,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个干净,跪在娘子的腿间舔食花露,美名其曰取悦她。 她的下裙被解开扔下了床,和凌乱的男衣迭在一起,纠缠出暧昧的气氛。 林曳虽然还是红着脸,但本能却已经战胜了羞怯,一对眼珠子牢牢地黏在了她的腿心处。 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看着隐私处,接受着这个时代教育的人当然受不住,她红着脸,伸出脚来想要轻踹林曳一脚:“夫君,你——啊!” 话未说完,她的脚踝就被人圈住,足心被迫贴在了那层薄薄的腹肌之上,甚至更过分的——林曳还低头在她的小腿上嘬出了一个红痕。 落下这个吻后,林曳将手松开,把双手撑在她的腰侧,然后低下头一口将饱满的阴阜都含进来口中。 濡湿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些别扭,忍不住蜷起了脚趾。 林曳和大夫时时通信,因而知晓了不少房事上可以取悦她的手段。 长舌挑开保护的两瓣穴肉,一探入内里就被蜂拥而至的穴肉推挤地动弹不得。 没有办法,林曳只能轻轻地嗦了一口,在感受到眼前的人浑身紧绷一瞬间后,终于放松了些许才敢将舌头继续伸进去。 等舌头再不能深入后,林曳开始用舌尖探索能够探索到的每一处,还模仿着进入的动作进行抽插。 她睁着眼睛,眼角有晶莹的水光冒出,被含住的刺激让她的脑子有些迷糊,等到舌尖开始进出时,迭加的刺激让她一下子就绷紧了腰腹。 感受到湿润的穴口终于涌出大股大股的蜜露,林曳眼神一热,大口吞咽起来,直到再没有漏网之鱼才收回了舌头。 听到呱啾呱啾的声音停下,她迷糊的神志暂时被拉回,但清醒的瞬间就感受到有比舌尖更加炙热的东西抵在了舌尖撤离的地方。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突如其来的饱胀感和异物感顶得叫出来声:“唔……夫君、慢些——” 林曳压抑住冲动,一点一点地将身下的孽根塞了下去,直到感受到被绞得紧紧的不能再进一步才放弃深入,转而开始低头吻她。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眼看林曳的吻要落下时侧了头,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林曳一愣,便听见身下的人抱怨道:“夫君刚刚亲了那处——不准亲我。” 他顿觉好笑,伸出手来刮了刮她的鼻头:“连自己都嫌弃上了?” 她呼出一口气,不接林曳的话,而是继续抱怨道:“答应了让妾身在上面的,夫君说话不算数。” 林曳笑着本想说这是为了让她吃得浅些,初次便不会那么辛苦,可感受到身下似乎能够进得深些后眼珠子一转,扬起一个带着深意的笑。 “夫君哪里说话不算数了,现在就让你在上面。” 林曳话落,她便感觉眼前一花,等视野恢复时,两人的上下位置已然颠倒。 被满足了愿望的她自以为这样更轻松些,于是连脸上都挂出了笑意。 可林曳已经有些忍不了,他往上顶了顶腰胯,催促着她快些动作。 可既然掌控了主动权,她当然是要按自己的心意来。 她试探着往下坐,可才往下一点,便感到翻倍的饱胀感,原来刚才的深度已经足够,于是她收了力气,小心翼翼地控制身体上下吞吐着那根因为一直解不了馋而涨成紫红色的孽根。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不过几下便腿脚发软,正犹豫着继续还是停下时,身下被憋得眼睛都要红了的人忍不住伸手掐住了那把细腰,开始自食其力。 “唔——呼”她被这一招突然袭击弄得眼前发白,眼泪汪汪地指责:“夫君怎么能食言!” 林曳可不管她说了什么,只嘴上认错,实际注意力全放在了腰胯上。 啪啪啪的水声带出暧昧丝线,将这对新婚夫妇缠绕到一起。 林曳抽插几百下,终于松开精关全数射了出来,他搂紧早就失了力气伏在他身上的人,侧头亲了亲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