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公子(性冷淡H)》 第一章 他们初遇在雨季的街角,她在窗边坐着,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的雨景,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轻轻滑入视线,他跨出车门,抬眼观望着这场雨,随后撑开一把雨伞,而她正在等的人从另一侧推开了门,两个男人共撑一把伞,走向她在的地方。 她是高度近视,看得不那么真切,只得一直一直呆望着走来的身影,仔细分辨。烟笼的水墨眉眼,象牙白的皮肤,栗色的短发,温柔的轮廓,浅灰色的衬衫,修长而白皙的手指。 是她心目中的江南公子。 她与朋友许久未见,朋友兴高采烈地向她介绍身边的人,这是曾经和你提过的,我的邻居。接到你的电话时,我们正好在外面,不介意多一个人吃饭吧? 旁边的人将折伞递给服务员,冲她颔首微笑,她已许久未和别人说过话,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有些羞赧。 点单的时候她将菜单推给朋友,朋友将菜单推给身边的人,他看着她二人,了然地一笑,召来人,随口交待了几个菜,举手投足间,皆是水墨韵调的风流。 店里小二端着茶盘如流水般走过,他抬起如葱白般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袖口的纽扣,挽上叁折,摊开茶盘里的器具,为余下二人煮茶。 那些器具在他手里一样样用过,煮沸的水冒出咕噜噜的气泡,他舀起几勺倒入茶壶,将茶泡开后再倒掉,洗第一遍茶。 那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她心神不宁时,开始洗第二遍。 朋友不习惯她如今沉默寡言的性格,拉着她说话,但她的心思,全都在那滚沸的茶汤之中,随着泡开的叶片起落浮沉。 那只手端起茶递给她,温和的眉眼示意她尝尝江南的龙井,只一个动作,便打断了朋友整晚的喋喋不休。 她开始失了自我,脑中遗忘了那些精巧的菜色,记忆逐渐褪去,只剩下了示意她喝下那杯茶的那双眼。 两人送她回酒店,她端坐在玛莎拉蒂的后方,流连过街边的每一盏路灯,听着前面两人的笑语,心里竟然变得宁静。 不准备再多待些日子吗?下车后,靠在车边,朋友终于踟蹰地问道。 她点头,要的,要多待一些日子。她微笑,还想再看些江南的景色。 如此正好,朋友突然鼓掌大笑,从身旁人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串钥匙递给她,子夏刚买的小公寓,还不着急做别的,我做主,先借给你住一住了。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旁边的人,准备拒绝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旁边那个人却顺着话开口,只是这地方还没有装宽带,只能先将就几天了。 两人接着便商量起还需添置的东西,令她费解,难道这就是江南的待客方式,只是她已经无法再推辞这些慷慨的好意。 后来深夜她收到了朋友的信息,当初想要追你时,你对我像个木头一般,那时我就知道,你定会被我的兄弟勾走。袋袋,你来江南,我赔个兄弟给你,让你忘了那些纷扰。 她闭眼,看来朋友还是知道了,即使她不说。她来江南是来逃避,是来疗伤,是来忘记那些苦难。 第二天,她被同一辆玛莎拉蒂载着去自己的新住所,她又有些不解,他们两个人好像和她一样,都闲来无所事事。 怎么,不想再多看我几眼了吗?朋友对她调笑着,子夏送完你就去公司,我最近确实没事,帮他处理个项目。 她常常会羡慕男人的这一点,获得自由,随意,他们好像更容易一些。 她未曾想过,一旁一直静静开车的男人竟会对她抛出橄榄枝,温柔的嗓音在前面话音刚落时,稍显沉寂的车厢内开口。 若是无聊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公司? 她有些发呆地问着为什么,男人再度开口,这样中午和晚上,都可以一起吃饭。 她诧异地抬头,发现那双温柔的眉眼竟一直透过后视镜在看着她,她紧张得偏过头去,心里颇为忐忑,根本不知如何回答。 这样也不错呢。朋友替她择了后路,袋袋,那把东西放下,你便和我们一起走吧,反正放你自己,也是闷在屋子里。 她有些踌躇,事情在她入了江南后越来越脱离常轨,她确实祈求一场洗刷记忆的大雨,可是她迎来的仿佛是一场水墨色的细雪,太过迷人,也太过磨人。 这样,不太好吧。她又推辞道,又平静地想了想,她已经不是个明媚的少女了,即使着迷,也可以冷静地将悸动一点一点从身体里剥离掉。 想及此,她竟然松快了许多,眉眼弯弯道,我就不和你们去了, 她仰头对上倒后镜里的目光,那笑容加深了不少,转了下方向盘,调转车头。 幸好驾驶座上的是我们。他轻笑道。 她惊愕,没想道如此如玉的人也会有无赖的一面,何况,何况……. 袋袋,朋友也笑嘻嘻地劝她道,既然来了,就听我们的吧。 精┊彩┊文┊章┊尽┇在: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第二章 她颇为矫情地为自己寻求解脱,你们,你们不该如此的。 不该怎样?朋友反问道,袋袋,琳和我说,你已经在家里闷了七个月了,再闷下去,可是要变成呆呆了唔。 她低下头去不再辩解,手里不知所措地搅着衣角的线头。为何不听听她的想法呢,她不想出来的,不想再和这如烟雨般温润的眉目待在一起,不想,真的不想。 再同他站在一起,她觉得自己活着的这些年,那几段被自己当成笑话的感情,全都如同跑马灯一般绕在她周围转啊转,让她暴露在空气中,变成一个更加见不得光的巨大笑话。 袋袋,走吧。朋友替她打开车门,取笑她,如果害怕的话,你可以拉着我的手。 相交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说过如此露骨的话。她瞪朋友一眼,躲开他的手跨出车门,不是要去公司吗?走吧。 那位水墨般温柔的公子没有理会身旁的小剧场,修长的身形靠在车门上翻弄着手里的资料,整理好后才抬头看着两人,怎么不走?又对她道,走吧,我带你上去。 说罢十分自然地扶过她的背,引着她往前去,她没曾料想到这样的动作,僵直了身子乖乖任由来人摆布着,心里说服自己,也许这就是江南的做派,这样的贵公子,照顾人的方式确实无微不至。 公司里的众人用目光打量着她,一路上分花拂柳,打招呼的人频频出现,她硬着头皮被带到总经理办公室,就连朋友,也拿那种促狭的目光看着她。 她开始习惯性地装傻,坐在会议桌旁一局又一局的玩着消消乐,索性两人有正事商量,也不再管她。 困倦感瞬间席卷着脑部的神经,她昨晚辗转难眠,梦里一直都是一双正在煮茶的手,原本以为今天可以钻入密不见光的卧室中醉生梦死,没想到,却要坐在这里打游戏。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游戏上,鼻间却突然嗅到一丝最近才出现的清香,浅灰色的休闲裤出现在她眼角,她的头顶被一只手用最轻柔的力道摸了摸。 困了吗? 她向上抬头看去,来人收回了手,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指指旁边,那边有休息室,等吃饭的时候再去叫你。 她扭头看去,朋友正在角落的书架里翻找着什么,根本不曾注意她这边的情况。她蹭地站起身,险些碰到了她身边的人,匆匆丢下一句,等,等下麻烦你了,就逃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她逃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将抱枕抱在怀里,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过去。 就这样睡过去,当一个无礼的粗鲁的女人,变得惹人嫌恶,她想着想着,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回到了自己的梦里,那双手仍旧举着那杯茶,对她道,来,尝一尝这一杯。她接过来,从容地一饮而尽,还想豪迈地冲着对方说几句,不过如此,但是梦却醒了。 先是感到很饿,周身很温暖,混合着一股清香,腿却有些冷,室内的光线更加昏暗,她是了解自己的,一旦睡过去,必定会睡很久。 沙发靠背后面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她缩了缩头,开始后悔如今的局面。沉默到底有什么用呢,即使她逼迫自己变成了闷声不吭的样子,她做事仍是莽撞,一旦有些紧张,便瞻前不顾后。 身后的人没给她挽救的机会,轻轻推开椅子,向她这里走来,她闭着眼祈祷来人是她的朋友, 一只同上午力道相同的手掀开她蒙在头上的东西,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袋袋,醒一醒。 她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冷不冷?我这里没有准备毯子,你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了。来人站起身,收起了她卷在身上的那一团布,是他的外套。 她拘谨地坐起来,努力将自己团得小一些,揉了揉眼睛,装成一个睡醒后仍然有些呆呆傻傻的人。 喝水吗?话音刚落,一杯温水已经放在了她身前,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 谢谢。她细如蚊蚋道。 不好意思,睡了这么久。 她偷偷抬头看一眼男人,同个犯错的孩子一般又道,怎么不叫醒我呢,害你们等了这么久。 也没有很久。男人又回了办公桌前查阅着什么,一边拿着文件,一边对她笑道,明扬已经回去了,走之前让我照顾你。 她闻言有些不敢置信,拿起桌上的手机,果然有朋友在下午时发给她的消息。 子夏就先送给你了,袋袋,要轻拿轻放呀,不要暴露本性。 后面跟着几个傻笑的表情。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里的这条消息,仿佛要把手机那边的朋友,盯出个窟窿来。 怎么,会害怕我吗? 耳边响起声音,她错愕地扭过头,那个举手投足皆为江南的公子半跪在她身旁,偏过头打量她快要埋到膝盖中的脸。 她条件反射地将手机抱在胸前,整个人缩到沙发角落里去。 面前的人看着她的动作,只好站起身来,脸上有困惑,有忍俊不禁。 袋袋。他靠在沙发上,侧过身看她,身上的清香将她笼罩得密不透风,他笑道,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不是,我……她觉得脸有些发热,只想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辩解一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扬说,我是你最喜欢的类型。身旁的人温柔的问她,袋袋,我哪里不好吗? 她急忙摇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她整个晚上下来,已经足够失礼了。 走吧,面前的人站起身,朝她伸出修长白皙的那只手,这里还有好多菜想让你尝尝。 她看着眼前的人,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第三章 江南的天气,不下雨的时候便是潮湿的闷热。一身清贵的江南公子载着她回家,明明是他自己的公寓,却只送到楼下,又仔细地叮嘱她,若是开空调,最好打开除湿的功能。 晚上吃了什么,她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是些甜腻腻的小女生会喜欢的菜色,而她心事重重,嘴里寡淡无味,恨不能将桂花糕也裹了盐吃到嘴里。 但是她却记得他面前的那碗米饭,他用筷子拨弄米饭的每一个细节。他将晶莹翠绿的小碗放在琉璃碟上,修长的手指将筷子放在一旁,然后那双手给她剥了两只虾,用蟹钳夹了几条蟹腿肉,将碎壳都放在自己的碟里,才将双手用一旁卷好的热毛巾擦拭干净,拾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在碗里,然后才用一筷子恰到好处的,饭粒晶莹饱满的米饭托着那一小块鱼肉,漫不经心地吃到嘴里。 怎么了?不喜欢虾吗?要不要换一道菜?那只手轻松的越过餐桌,用一方蓝花扎染的棉布把着公道杯给她添满茶水,她才发觉自己看呆了,连忙摇了摇头,把虾塞在嘴里,只说没有,很好吃。 一整个晚上,她记不清他的脸是什么样子,只有记忆深刻的那双手。 那双手从容不迫地使用着餐桌上的每一种摆设,每一件工具,换下她堆满虾壳的碟子,倒茶,接了电话,将电话挂断,静音,随手将它丢入上衣的口袋,然后还拿过了她的碗,将几勺蟹黄豆腐用勺子细细地拌在她的米饭里,用那双白皙的手将勺子和碗递回到她面前,诓她这是江南的吃法…… 也许那双手比她观察到的还要忙碌,他们点了很多菜,但是每道菜都被放在精致小巧的碟子里,量少而精致,她整个晚上都在应付堆在自己碗里和碟子里的那些,根本没有动过那些盘子,但是他吃得很快,也很多,因为等她埋头苦吃完再抬头的时候,那一盘盘碟子已经空了。 然后服务员拿过账单让他签字,他问她要不要尝尝江南的甜点,她忙不迭地摇头,于是他单笔挥过,随手拿起靠背上的外套,又走近她,伸出另一侧的手臂,让她扶着起身。 他将这一切都做得随意而又自然,就连其余路人也是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于是她扶着他的手臂走出门,心里想着,这里是江南,在江南,理应是如此的。 至于为她打开车门,扣好安全带,单手扣着方向盘倒车,在半路买一束杨柳桃花让她放于室内,插入瓶中,也不过是江南男子日常做的事情罢了。 她觉得受宠若惊,只不过是她平时得到的太少。她告诉自己,这些在江南,不过是日常交际中的你来我往,都是做不得数的。 她将桃花和杨柳枝插到室内的玻璃花瓶里,每一枝桃枝上都数十个娇嫩鲜嫩的花苞,可是明明桃花的花期十分短暂,明天开,后天就败了,何不让它们好好地长在树上呢,她嘲弄地笑了笑,叹了口气。 昨晚泡了绿茶让她无法安眠,所以今晚男人选了中规中矩的正山小种,她并未多想,虽然睡了一整天但是到点了还是困,她抹了把脸就准备上床睡觉,又翻看到了手机上,有人加她好友的消息,还有朋友发来的调侃。 她义正言辞地告诉朋友不要再像今晚这样戏弄她之后,才加了那人好友,他的头像是雨后翠绿的新笋,名字是曾子夏。 这名字,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她在心里评价道,同时祈祷着:这么晚了,他不仅会等得不耐烦,而且已经睡着了。 然后手机一震,她便收到了一条消息。 睡了吗? 她盯着手机,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中漾开。和甜蜜无关,和喜悦无关,她早已过了小鹿乱撞的年纪,这叁个字,是要将她扯入漩涡,是要让她万劫不复,是要让她想要努力遗忘,努力洗刷干净的过往,永远都洗刷不干净。 睡了,很困,请不要打扰我。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过去,不知想了多长时间,还是点了发送。 那你还要起来一下才行。 消息很快发了过来,接着是一条语音,对方温柔的声音里是忍不住的笑意,袋袋,门给我发了条消息,说你没有把它锁住,你起来,我教你怎么控制它。 该死的机器人。 原来她也曾向往过的智能家居锁,真的派上用场后会是这副德行,她羞赧,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用户体验感极差。 他将一张3D的门锁图截给她看,用红笔圈了个圈,告诉她临睡前,要按下圈出的那个按钮才可以。 她麻木而复杂地回复他的消息,嗯,好,谢谢。 退出后是朋友的数十条叽里呱啦,仍旧在不停更新着: 还不理我? 都这样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了 还嘴硬? 啧啧 接着是一连串曾经从她那里盗过去的表情,让人十分气得慌。 然后曾公子又发消息过来问她明天的安排,她干巴巴地回道,我真的要睡了,晚安,便自暴自弃地扔了手机。 她关了灯,手机屏幕又亮起,她终是手贱,又点开去看。 字里行间皆是如他温柔眉眼一般的口吻,袋袋,你真可爱,明明又软又好欺负,却非要装成小刺猬。我们不闹你了,明天上午去接你,你早点睡。 她的脑子一阵阵发热,无法思考这些话的真正含义,又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思考的事情。她胡乱翻着手机,不知过了多久,朋友又给她发来图片,她点开,一开始没能看清楚,等到醒悟过来后,脑子又是一阵阵的充血。 昏黄而朦胧的灯光,微乱的栗色短发,灯下细腻的皮肤,卷翘的睫毛,露出一片细腻锁骨的水墨调丝质睡衣,深绿色的丝绸被,压在被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柔和而安详的睡脸。 朋友的消息又至,字里行间透着欠扁的色彩。还想看哪里,你说,我都拍给你。后面跟一个可爱的颜文字。 神经病。她回复道。 又猛地想到,这两人,这两人从刚刚就睡在一起了。 两个混蛋,这样耍她是不是很有意思。她脸上一阵阵的发热,又气又羞,想都没想就打了一连串的话过去骂朋友。 接着图片又至,她条件反射地第一时间点开,朋友将男人摆成了揽他入怀的姿势,睡着的男人胸前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露出其中的肌肉的纹路和大片的春光,他的睡颜仍然安详,偏着头,以一种分外亲昵地姿势搂着身旁的人。 这次呢?袋袋,冲击力够不够大?你就不要再想刚才了嘛~~~~ 她终是被朋友逗得笑了出来,神经不神经,你们两个睡在一起就算了,你还这样玩儿他,不怕他知道后修理你。 不怕不怕,我们夏夏从小睡姿就像睡美人一样标准。只要袋袋你不重色轻友,这事情我们俩就能遮过去。 重色轻友也可以啊,袋袋,你还想看哪里?我都拍给你。 说罢,一张图片过来,第叁颗,第四颗扣子都被扯开了。 接着对面就没了音信。 然后她又收到了语音, 袋袋,别理他了,赶快睡吧。 是曾公子发过来的,性感的嗓音里,藏着浓浓的睡意和淡淡的起床气。 第四章 第二天,朋友的俊脸上顶着一身红痕笑嘻嘻地来接她,见面就道,袋袋,你昨天有在等我消息嘛?我被修理惨了,连手机都被强制关机了。 她没好气地瞪朋友一眼,又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身边打电话的人,才低声训斥着朋友,你自己有家不回,去人家家做什么? 她自己并没有发现,自己初到江南时那张如死灰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 朋友依旧是那副欠揍的样子,老神在在道,老待在家里还要听唠叨。 他笑嘻嘻地凑近了她,羡慕吗?我们从小睡到大了,他都不介意,你着急什么。 再说了,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才打入敌人内部。 我。她看着朋友,急得只想跺脚,我什么时候拜托你了,我只是想来找你,才来江南的。 哦哦哦,乖啊,不气不气。朋友故意勾过她的肩调侃般地哄着,袋袋不着急啊,就当买一赠一了。 他的脸上挂着从大学时代就万分欠扁的笑,你是来找我的,可是,我是为了让你见夏夏才恩准你来的呀。 她气得将朋友推到一边去,正逢稍远处的人举着手机看向他们这边,见她推开了朋友,就顺势扯着他的后领将人扯到他旁边,她与他的目光相撞,连忙低下头,却看见那草绿色的亚麻衬衫上,最上面随意解开的两颗纽扣和一段白皙的脖子,想到昨晚的锁骨,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怕是还要回公司一趟。 草绿色的衬衫在她眼角处动了动,她偏过一点点头,那人挂了电话,将东倒西歪的朋友推正,又用手揉了揉眉心。 出了点问题,怕是要回去再核对一遍。他对朋友说着,又转过头来看她,好在明天就是周末了,袋袋,你想去哪里玩儿?都能带你去。 她摇了摇头,小声地说着自己的诉求,我想在家里待着。 不行。朋友立马反驳道,然后冲边上的人挤眉弄眼。 先上车吧。那人没有理会朋友,笑着过来给她打开车门,要核对的东西有点多,袋袋,你也帮帮我们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表示当然可以。 那人在合上车门前低头看她,一双眼睛里倒映着两个她的身影,然后他说,袋袋,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你对我点头。 他俯下身来凑近她,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偏过头,有些困惑地笑了笑,然后掏出颗糖来递给她。 她不明就里地接过,来人却已经关上了车门,上了驾驶座。 朋友在副驾驶座上没心没肺地玩着手机,根本不管她这里的闲事。 她一路上望尽江南的风景,雪白的墙壁,青灰色的石瓦,碧绿的湖水,层迭的荷叶,高楼大厦,拥堵的交通,来往的行人,身在局中,见到的风景好像也没了不同。 她又想到前天窗外,对面墙壁上的爬山虎,雨水顺着叶子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淌,她正看得出神的时候,他们两个才驶入她的视线。 公司里的事务没她想象中那么困难,不过是把中英文的文件仔仔细细地核对一遍,只是文件的数量确实很多,他们叁人竟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 朋友接到母亲的电话,急匆匆地回了家,走之前眼珠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叁转,在她开口之前把她推给了旁边人照顾。 晚上想吃什么? 在朋友走后,身旁的公子就开口问道,随意而又顺理成章的样子,仿佛他们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两个人。 我……她张口,却根本无法再开口说些什么,她的勇气,也仅止步于用手机交流些义正言辞地话语了。 旁边的人颇为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他斜靠在沙发上,手机和文件全都搁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的回话。 她被他过于专注的神情,看得极为不自在。 都可以。 她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 他温柔的嗓音里含着浓浓的笑意,袋袋,只是带你去吃饭,又不是要吃掉你。 对不起,她闷闷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忘了该怎么和人相处。 那,袋袋,你抬头看看我。 他突然凑近了她,栗色的发梢快要扫在她的脸上,强迫她抬起眼来。 他深棕色的眼眸中盛满了笑意,笑得坦荡纯粹而无害。 明明是这样无礼的举动,被他做出来,却寻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妥。 袋袋,试着像和明扬那样,和我相处看看呢? 他看着她低语道。 不行。她摇头。 为什么? 你们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他看着她,眼里的笑多了几分淘气,是我比他更招人喜欢吗? 她往后挪一挪,避开那些被他的气息笼罩住的地方,干巴巴道,总之就是不一样的。 那我以后,也能搂你的肩吗? 他再次凑过来,将她困在角落里。 她不自在地开口,我,我们,还不是很熟。 袋袋,他再次用那温柔的嗓音念着她的名字,是你不肯认识我,我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怎么可能,她反驳道,我才来这里不到叁天。 可是关于你的事情,已经在这里流传了很多年了。 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却继续道,袋袋,我也想和明扬一样,揉你的头发,同你勾肩搭背,晚上互相聊天。 她已经放弃了思考,只本能地想要说些也许能拒绝他的话,我和明扬是兄弟。 我是兄弟的家眷。他接着她的话道。 袋袋,你有没有听过江南的故事?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再次斜靠在沙发上,仿佛打量着可口的猎物一般打量着她,开口道,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更加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然后他开口解释起来,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同窗好友,所以回乡的路上,祝英台想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梁山伯,梁山伯也同意了。 袋袋,你看,这就是江南的人情,若是你们两个是好兄弟的话,在你来的时候,明扬自然要把他的家眷许配给你。 不等她开口,他又接着蛊惑道,袋袋,你看,若是你真的把他当成好兄弟的话,自然是要欣然接受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弱弱地反驳着,我又不是这里的人。 入乡随俗啊。他笑道,袋袋,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的,否则,明扬也不会在一个你不熟悉的地方,把你交给我。 她看着面前的人,不明白他这样做,究竟能给他带去什么。 现在,他朝她伸出莹润白皙的一只手,牵着我的手,带你去吃饭怎么样? 她对他的那双手实在太过印象深刻,以至于在这夜晚再次昏了头,竟然又握了上去。 他用最轻柔的力道微拢着她的手指,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够甩开。 但是她在他的手心里僵持着,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 她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到底先迈哪一只脚都要挣扎一番,然后他突然停下,把跟在身后的她整个揽在了怀里。 铺面而来的清香还混着他的体温,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子里。 袋袋,你好像一只小动物,又小又乖的。他在她耳边轻轻道。 精┊彩┊文┊章┊尽┇在: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第五章 其实她本名并不叫袋袋。她姓林,叫林黛,少了一个玉字,没少被同学玩笑。后来琳一直“袋袋”“袋袋”地叫着她,剩下的朋友便全跟着这样叫了。 她出神地想着那些叫她“袋袋”的人,每一个脸上都欢欢喜喜,热热闹闹,时而可爱,时而淘气,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将这两个字念成一盅迷魂汤药。 若是她有勇气的话,应该现在就挣扎开来,冲他大喊,闭嘴,少叫我的名字。她在大学里也曾是敢如此做的一个人,但是离开那些年后的蹉跎压抑与绝望,竟然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也许曾经那幅意气风发的样子才是她装出来的,孤僻而绝望的她一直被她关在心里,成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所以她才想要逃离,逃到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去,获得她最渴求的解脱和安宁。 她只是想在逃离的路上来看看多年未见的朋友,看看曾经向往过的江南,可是,她的江南变成了一只要吞吃掉她的巨兽,不肯放她当一个清净的过客。 在想什么呢?袋袋。 她被头顶的声音扯回了现实,男人正要给她打开车门,她一把推开了他,站得老远。 是我的错好不好?男人举起手来,闷闷地笑着,显然并不在意刚刚的事情,也并无半分反省的意思。 她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她不想如此矫情的,也不想朋友难做,更不想让身旁的人心里不痛快,但是她没有办法,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开心,她自己也能够顺畅地躲入自己的世界。 她鼻子有些酸,她也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她根本不想这样,说到底,她也从来没有求过朋友,她只想,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活着而已,朋友的过度关心让她好累,她真的好累。 不知为何,竟越想越难过,她又把一切都办砸了,这世上的事情,真的好难。 她眼里的泪水在滴落之前,被男人再次扯入了怀里。 袋袋,怎么还哭了呢?他掏出一块迭得十分平整的手帕替她擦泪,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脑子瞬间有些乱,明明刚才还在难过着,但是她现在又被抱了,而且,为何现在还有人在用手帕呢。 他叹了口气,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注视着她,若不是我了解你,袋袋,我今晚,会十分难过。 他又补充道,现在也有五分。 他用白净的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泪痕,将她抱得更紧。 袋袋,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袋袋,因为你值得别人对你这么好呀。 她脑子昏昏沉沉地贴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他胸前的热度隔着一层衬衫传递过来,竟然不会让人在夏天的晚上觉得闷热。 袋袋,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小气的。他突然取笑道,只是嫌你走得慢,抱你一下你就要这样哭,那昨晚,我的身体都被你看去了,我岂不是要泪流成河? 她闻言忍不住想笑,又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简单就被左右了情绪,干脆自暴自弃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好好闻,如同他的双手一般让人沉迷。她想,也许这味道,这双手,都将是她记忆中江南的一部分,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袋袋,你明明……他欲言又止,又有些无奈地笑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后来他们在停车场磨蹭太久,看看手机,曾公子原本计划好想去的地方早已闭门谢客,她负罪感深重,在车里,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道: 我们去吃肯德基呢? 我请你,她支支吾吾地解释着,最近他们在送小玩具皮卡丘,本来想跟扬扬一起去吃的。 扬扬就是吕明扬,都是琳起的外号,袋袋,扬扬,路路,炎炎,涛涛,不管男女,统一迭字。 她有些忐忑,怕自己的提议唐突了这位江南的公子,可是眼下实在太晚了,她太久没有出门,这是她来之前就想好的事情,她一时实在没有更好的想法。 可惜她体会不到曾公子处的视角,夜色下,一只眼睛红红的小兔子坐在他的车里,对他说,她想要皮卡丘做的小玩具,本来只有她的朋友才能送给她的。 于是在她看到驾驶座上的人双眸微微眯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开车上路后,一颗心顿时跌入了海底。 后来曾公子让她在车里等着,她便拘谨地等着,他去而复返,将手里拎着的东西全都递给她,包括一对刚出炉的新鲜小玩具。 她瞬间觉得,自己一整晚走错了许多步,而这个提议是这其中最差的一步,做什么皮卡丘,她明明将自己隐藏得那么深那么好,早就发誓不再外露,怎么那么深刻的誓言,这么快就不作数了呢。 她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其实他们下午的时候还喝了下午茶,根本没有多饿,何况,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必须要一起吃饭了呢? 曾公子驱车带她去了片夜晚的花田,花田很大,游人很多,有人在野餐,有人在夜钓,也有一家人带着还不睡觉的夜猫子宝宝来欣赏花花草草。 他们将车停下,曾公子冲她神秘地笑了笑,然后从后备箱拿出一堆大包小包让她抱着,差点压得她直不起腰来,接着他们选了块儿靠水的清净无人处将毯子铺开,东西扔下, 去一处古色古香的铺子里买了驱蚊的艾草又复返。她站在一旁,看曾公子在明亮的月光下一件一件组装着手里的东西,显而易见的技艺娴熟。 于是不一会儿,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顶帐篷,一根鱼竿,和一个熏着艾草的香炉。 今天本来想带你去山里钓鱼的,他对她解释着,结果被事情耽搁了,袋袋,不如来夜钓吧。 话里透着隐隐的兴奋,原来这样温润而从容的人,也孩子气的一面。 他们席地而坐,她啃着手里微凉的汉堡,看曾公子用叉子叉着手里的鸡米花送入口中,同时跟她小声抱怨着,袋袋,这个好油腻,你们和明扬在大学的时候,都只吃这个的吗? 她回道也不是,比这个还难吃的也有很多。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愉悦了曾公子,让他开心得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后等待鱼上钩的时间便有些枯燥无聊,她熬过了第一条和第二条,却再也架不住第叁条了。曾公子在她身上裹了条毯子,在她耳边诱惑道,睡吧,我会给明扬打电话,让他明早过来烤鱼。后来她好像和他说了什么,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好像跟他说,不行,不能睡,还没有卸妆。 身下的青草地软绵绵的,她在梦里胡乱蹭着身边的热源,企图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那个热源很识趣地自己靠了过来,盖出她有些发冷的肩膀,将她的全身上下都裹得十分稳妥。 她在天边有一丝破晓时梦醒,头顶有凉风吹过,让她又往旁边缩了缩,突然觉得哪里不妥,才发现自己像条毛毛虫一般,东倒西歪的,半个身子都靠在曾公子的怀里,而对方正用那只还需要搂着她的手固定着鱼竿,再用另一手收线,也不知道一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 醒了吗?先不要动。曾公子说罢,将收回来的鱼扔到一旁的桶里,扶着她坐起,然后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惊呼了一声。曾公子立马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嘘,不要动,然后将她整个人抱入了帐篷,自己也钻了进去。 才凌晨叁点半,我也有些困了,就当赔偿我让你靠了半夜,也陪我睡会儿吧。 说罢,原本就紧贴着她的人一手揽过她,头也贴在了她毛毛虫身体的一侧,很快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后来她从毯子里伸出胳膊,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望着漆黑的帐篷顶,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第六章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外头的光有些刺眼,面上好像也有些毛毛的东西。用手在脸上挥了挥,皱着眉睁开眼,却发现曾公子正在她头顶拆着帐篷,将她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未收起。 咳咳,我本来打算,就这样把你抱去车里的,座位都帮你调好了。 曾公子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她皱了皱眉,坐起身,心情有些糟糕,不仅一个晚上没卸妆,还穿着衣服在草堆里滚了一晚上,还是和个男人在一起滚的。 六点半的天已经亮得很,远处有许多跟他们一样露营了一晚上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收东西回家,她看了眼曾公子,对方也在看她,然后她扭头,像一条毛毛虫一样把自己努力扭成了背对他的样子。 后面立马传来闷闷的笑声,曾公子贴心地拿着装好的钓鱼用具和其他装备走远,将空间留给她自己。 她迅速地抽出两条胳膊,将身上的毛毛虫卷弄下来,蹭地站起身,整理里面凌乱的衣物。 曾公子发现,自从她从寡言少语变得更加寡言少语之后,他就很喜欢研究这个初访江南的姑娘的表情。 原本在明扬的话语中,她一直是个明媚活泼又迟钝的人,真是可惜了,怪不得明扬没能让她明白一些事情,原来是因为他不了解真正的她。 而她很少正面看别人的脸,一来也许是身高的差距,二来她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那扇门。 所以她错过了很多次,她以为的那个温润而风度翩翩的公子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占有欲。 她在回去的路上想着该如何好好地结束这件事情,一个晚上过去,朋友竟没发一条消息给她,也是她来了之后,便太过依赖朋友了。 她在楼下感谢曾公子送她回来,男人靠在车门上,将路上顺便买的早餐递给她,拨了拨稍显凌乱的头发,对她道,袋袋,好好休息,晚上我来找你。 她不解地抬头,男人正要开口,突然有电话打进来,便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上楼去。 她回到家,家里的桃花已经开成了极盛的状态,每一片花瓣都粉嫩嫩的绽开,还有几片已经凋零,落在了桌上。 然后她情绪低落地洗了澡,蜷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终于有时间思考自己的事情,愈发迷茫了起来。 时间是早上八点,朋友或许还没有睡醒,她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天的经历,记忆定格在一个从车门中跨出来,抬眼看雨的身影。 后来下午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她从雨声中醒来,饿得饥肠辘辘,就着昏黑的天色,蜷在沙发上吃完了放凉的早餐。 手机里有几条朋友中午发来的消息和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问她要不要出来吃午饭。 不好意思啊扬扬,我刚醒来。她只好回复了一下。 朋友的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包括他中午的菜色。 啧,子夏跟我说,他昨晚上带你去夜钓了,你怎么就傻乎乎的不跟我说一声呢?那条大尾巴狼有没有占你便宜? 她看到之后也变呆了,只道,对哦,我怎么没和你说呢…… 你们昨天到底发生了多少故事?朋友发了个黑脸的表情过来,她有些不服气地反驳着,还不是你把我扔在那里的…… 是我大意了,朋友痛心疾首地说着,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客气,简直把我们江南男子的风骨都丢光了。你也是,傻乎乎的,没有家长陪同的情况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和陌生人走呢。 她又想到了什么,对朋友道,他跟我说,会打电话让你来烤鱼,结果你没有来。 朋友立马丢下一句,你等着我去他家问问,然后半个小时后,他的话就变了风向。 我们夏夏委屈得不行,袋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老闷着不讲话呢?乖,你以后要多和夏夏聊天啊知不知道。 她读着这根墙头草的消息有些不忿,便没再理朋友。 晚上,他真的如期在楼下静静地等着她,抬眼看着她所在的楼层。等她下来后,递给她一小捆用牛皮纸包着的雏菊,随后突然说道,袋袋,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拿着雏菊听完后后退了一大步,扭头便跑上了楼。 她上楼时眼角扫到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手机,等到她终于关上了房门喘口气时,手机里收到了消息。 袋袋,你收下了花,我就当你同意了。 袋袋,下次不要跑那么快,我不会做让你困扰的事。 可是为何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那么好呢? 到底图了什么。她不明白,正如她也不明白,为何能轻易让人沉迷的公子,会真的看上她这种无名的人。 他又不像是自己的朋友,所谓喜欢和信任,都是点滴日月积累起来的。 她拿起手里的雏菊,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的字迹亦带有江南的风韵,上面写着:明扬说,你们的校园里开满了雏菊。袋袋,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想要遇见你。 好┊看┊的┇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第七章 隔天早上,她推了朋友的邀约,心中仍然闷到喘不过气来,也并不想吃什么东西。 她想起昨天晚上,一口气跑上楼,脑子因为缺氧而感到阵痛,乱哄哄,嗡嗡作响。 她要拒绝,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拒绝什么,什么拒绝,后来在乱糟糟中她想到,她已经不是袋袋了。 她本来就不叫袋袋。 林黛,少一个玉字,但是她的性格十分凶悍,以当一个粗鲁的北方人为荣。 琳在她耳旁叽叽喳喳地喊着,「袋袋,袋袋」,所以周围熟识的人,也都这样喊了。 在爱起哄的年级里,很多人都说,明扬定是喜欢你。 她听后皱了皱眉,却没什么别的感觉。那时他们一群人整日在游戏里厮杀,在假日里笑闹,在浪潮里挥霍青春,肆意过着浮华的日子,直到过着过着,过到他们能够坐下来数着来来去去的过往,四周的朋友也都走走散散。 就连明扬自己,也把曾经的悸动,一点点磨成了兄弟情。 但是正如她粗心大意的年少时光,她从不知道,明扬到底有多了解她。 即使不再喜欢,明扬也知道,能让她真正迷恋上的,一定是他最好的兄弟。 只可惜曾经的他们无缘相见。 而她也仍然想不透,为何曾子夏这样的人,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多脆弱,但是缺氧后久久散不去的头痛,算是其中一个。 她跪在地毯上,就着仅开的一盏台灯擦拭面前的玻璃茶几,花瓶里的桃花因她的动作震落满桌花瓣,光秃秃的花蕊无助地暴露在空气中,她便看着这可悲的花蕊发呆。 那束雏菊被她扔在角落,不肯供水。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她每天的活动路线也不过是卧室的床上到客厅的沙发,她要闭上眼睛,瑟缩起来,等着这束花枯萎干涸。 晚上又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开的阳台里灌入风,她听见楼下熟悉的发动机声,过了会儿,一辆白色的跑车在她的注目中驶出远方的霓虹马路。 今天晚上再没人再找她,连朋友也不曾。 她疲倦地投入床铺,正值换季,江南的夜晚阴湿而寒冷。 也许,是时候找工作了,她想。 她来江南是来逃避,她坐在飞往江南的飞机上时,曾偷偷许愿,要重新学会如何呼吸空气。 可江南只允许她逃离了三天。 「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她对自己道。或晚,或早,或愿意,或不愿意。 她攥住被角,蜷缩成扭曲的一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过,是因为要断绝的不舍,还是对自己感到悲哀。 她的脆弱和不堪在体内悲鸣,她想起自己逃离的那些过往,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事,她无法在静谧的夜晚哭出声来,但是她只感到悲哀,感到扑天盖地的,让她无法停止哭泣的悲哀。 她在绝望中强迫自己入睡,在自己无限而永恒的梦境中,一遍遍体验坠落和逃离。 后来她终于在天快亮时摆脱那些纠缠,只是不怎么安稳的梦里换成了一道,在灰蒙天色中抬头看雨的身影。 她远远看着他,在心里默念。 那时你还很年轻。 她零碎地数过他每一个细节,令她走不出来的那些场景。 一遍遍想着《情人》里的片段。 我认识你,那时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 可是,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她梦见了满身皱褶的自己穿过江南的街道,站在雪白的墙面前,始终找不到能够进去的门。 「我并不想进去。」她对自己念道。 可是那时她还很年轻,人人都说她很美。 她是也曾年轻过,也曾体会过鲜活的生命,却只能在尘埃中痛苦地枯萎。 她梦到自己没有力气拿起那束花,任由它掉到地上,而她也随之坠落深渊。 身体就在这种坠落中被惊醒。 她无力地按着自己胸口乱跳的心脏,头闷闷地发疼,突然很想埋入一个人的怀里。 「不对,并不是如此。」她立马告诫自己。 「我想要的,是变老,尽快地苍老。」 像是要昏死在梦中那般的,她能感受到脸上的暖意,但是眼皮却沉重地睁不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很多坏情绪都在睡眠中被消化掉,而残留的那些,仍然盘绕在胸口令她隐隐作痛。 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轻轻交谈的声音,一下子打乱了她的思路。 有轻微的开门声,她挣扎着用被子蒙住头。 「嗯,现在送过来就好。」是近日都萦绕在她心底的温柔声音。 「公司也帮我去看一下吧,有些走不开。」 江南的公子如同江南的烟雨,足以溺毙人心。 最后停了半响,他轻轻道了个好字,终于挂了电话。 睡前情绪太过起伏的后遗症便是头疼和发困,她总觉得,自己也许还在梦里。 有布料轻轻摩擦的声音,一双温柔的手抓起她的被子,却只是帮她掖得平整一些。 他又走到另一边打开窗子,凉风铺面,她在昏昏沉沉中,嗅到了雨后湿润清凉的空气。 是她在众多个刺骨而干燥的冬天中,都不曾嗅过的气息。 「袋袋」温柔的声音轻声唤她,湿润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额头。 她睁开一丝缝隙,高度近视的朦胧中,看见面前人用左手握了握右手的冰袋,再覆到她额上。 「你有些发烧,早上也没接明扬的电话。」 他似是迟疑,顿了顿又轻柔道:「我来看看你。」 她半睁着眼听着,又缓缓闭上,瑟缩在棉被下的,是一张平静而麻木的脸。 冰凉的手指被她的额头捂成热的,她听见曾公子轻笑了声,仿佛在嘲讽她的鸵鸟样子,又听见他轻轻拉过椅子,索性坐下的声音。 他怎么还不走。 她暗暗发誓,如果等下,他让她吃药的话,她便一把抓起药来,扔出窗外。 她等着看他不可置信的神色,等着他摔门而去,等着她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刻。 也许明扬也会被波及,断了与她的来往。 那她便辞别江南,带着她最为微末的心,最卑微的爱意,最扭曲的苦痛,辞别江南。 可是他没有。 她等着,可是他只是一遍遍地将冰凉的手指放在她额上,再用微凉的毛巾轻轻擦去她额上多余的水。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她想偏过头去,原来她连偏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越来越贪恋他手指冰凉的温度。 「袋袋,想睡就睡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冰凉的手指理着她额头凌乱的发丝,说着诱人的话。 可是我不想睡。 她在心里默念道。 可她为何不想睡呢。她想啊想,想不出答案。 但是,总是要拒绝的。 总是要拒绝的。她胡思乱想着,闭上了眼。 第八章 时间长了之后,她渐渐不再喜欢江南的雨。 原来这雨,在入秋后可以变得更为阴冷,更为磅礴,混着路边的泥沙灌进脚底,被飞驰而来的车辆无情扫开,溅落后四散飞扬。 她淋不起这样的一场江南的雨,正如她真正地脱离了那两个人,独自走在路边的时候,才真正地知晓,自己到底身处怎样的世界之中。那场被编织过的关于江南的梦境,在她淋着雨的夜晚,破灭得更彻底了一些。 就此离开呢……她有些不舍,明明是跟想象中不太相像的地方,但是她不愿意离开。离开之后又能去哪里,哪里都不会再有江南的雨了。 她想,她和曾公子的事情其实十分简单,打小相熟的邻居友人向他推荐了个知根知底的女子,他也没什么异议,虽然这女子对待人事上艰难了一些,但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温柔,能让她慢慢接受自己。 而她心里也十分明白,她没有多么轰轰烈烈地爱着曾公子,只是恰到好处的喜欢,以及十二分的沉迷。 她沉迷于这个人,沉迷他如水墨般绕指柔的气质,沉迷他清淡如茶的肉体,仿佛咬上一口,都会是满口茶香。 但是她不会爱上他,她想,她不会,也不能。 只是喜欢,只是着迷而已,与爱无关。 虽然她一遍又一遍地,梦见她走不出来的那些场景。 可是在醒来之后,她对曾公子的告白,依旧是惊恐大于其他。 何为万劫,何为不复。若是能平淡地活着,她并不想跳入深渊。 但曾公子的轮廓仿佛融入了江南的一景一物之中,只要她身在这里,就摆脱不了。 他的举动,像是扬起了她心里早已落定的那些尘埃一般,让她躁动不安,苦不堪言。 而如今她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也许令她厌恶的不是江南的雨。 若是在雨中的桥上,路边,墙下,四处可见的闹市里,随意摆放上一个曾公子,她想,她看向那景象的意境也会有所不同。 可惜这种感觉只能存在她的脑海中,她写不出来,画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迷蒙中,她觉得客厅里的桃花已经开散了,花瓣落了一桌子,客厅里全是残留下来的香气。 打开手机,没有一个朋友找她,仿佛早已忘了她这个人,但是曾公子却问她醒了没有,她体内那些控制不住的坏情绪油然而生,用力按着手机回到,「我不喜欢桃花,以后不要再送了。」 信息发出去,那边再也没了声响。 她愣怔了半响,无力地蜷在了沙发上。 她回忆起这些天,她已然忘记许多事情,以及被那些事情所激发出来的坏情绪,但是,总归是丢人。 什么淡然处之,自她来到江南,以为能感染些书里那般婉约的特性,而现实她却变成了个每日三餐不间断闹别扭的人,木讷的人,俗人。 真正的江南风韵就站在她无法不去看的地方,以无微不至的周到,无孔不入的温柔来嘲讽她的东施效颦。 她想,也许她最喜欢江南的地方,是江南生来如此。 不需要学习,模仿,江南生来如此。 而她一路走来,早已忘了自己生来是什么模样。即便不想去模仿,她羡慕,喜欢的东西,都不曾属于她。 所以她一面着迷,一面抗拒着江南的公子,因为他们生来便是如此。 他们被允许以这种令人眼红的姿态活着。 她十分地想明白了这点,又想要坠落,坠落到那些无人能瞧见的深渊中去。 「袋袋,袋袋。」一个声音不停唤她,柔和而坚定,仿佛要把她从那些她已不愿挣扎的泥淖中,拉拽出来。 「醒来吧,袋袋。」曾公子干脆坐在床头,扶着她半靠在他怀里,「你睡了太长时间,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她无力地靠在他肩上,脑袋昏昏沉沉,嗅着生病时嗅不出味道的气息,脑袋里昏昏沉沉,分不清这是另一重梦境还是无法逃脱的现实。 「袋袋,小心一点。」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左手放平,用医用胶布裹在一个扁平的纸盒上,「刚刚医生来给你吊了点滴,是不是还没什么力气,没事,会好起来的,袋袋。」他将她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理着她凌乱的发丝,不停地和她说着话。 「明扬想过来看看你,但是我猜你并不想让他看见你现在这样子,便帮你推拒了。袋袋,我这样做可是做对了?」 「医生说你身体里血糖很低,又有些发烧,所以给你挂了葡萄糖。袋袋,等晚上你醒了,要不要吃糖醋鱼?」 不要,都不要。 她在心里想着。 只希望你能离得远一些,让我独自体味这永生都过不去的苦。 「袋袋,你喜欢吃鱼吗?」 那人在没有回复的寂静中,不倦地问道。 「你现在是病人,最适合吃鱼肉。」 「袋袋。」他叹息,「何必和自己赌气呢,袋袋。」 「你来到江南,不就是盼望江南能够治好你。」 是想忘掉,是想被治好。 但是我只是想连自己一起埋葬。 并不想耽于江南,纵情享乐。 尤其,不想耽于江南的公子。 她不知道自己百年之后,会如何回忆起如此的一天。 这也许是她离感情最为贴近的一次,也是最无法承受的一次。 后来她还是吃了糖醋鱼,喝了鱼片粥 ,朋友在电话里说怕传染感冒就不去看她,却故意大声叮嘱曾公子照顾好她。 也看到了一场接一场,彻底凉下来的,江南的秋雨。 没隔多久,曾公子和明扬拒绝了她想要搬走的好意。 曾公子用来婉拒她的话十分古怪,甚至有些无礼调戏的意味:「你去了别处,生病时我会不知道。」 她听罢,面无表情地解释了自己从小就身体健康很少生病。 「可是,再活蹦乱跳的人,也是会生病的。」 话里意有所指,连着照顾了她几天的曾公子没什么事,明扬却和她一样感冒了,只不过没她那么严重, 「唔,这周末是个难得的晴天。」 曾公子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趁着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袋袋,带你去个好地方转转吧。」 第九章 晚夏的江南更加多雨。 天气转寒后的第二天,曾公子又不请自来,给她带了许多新衣服。 「都是工厂里上一季积压的库存,袋袋,你也不需要太见外。」 她看着他用一把剪刀剪开簇新的吊牌,一件件放入衣柜中,上下忙碌的手指漂亮得不可思议,就连这种微末的小事,他也做得理所应当,从容不迫。 「你会弹钢琴吗?」她失神地问道。 那人随意地点头,「会啊,怎么,终于对我有兴趣了吗?」 「袋袋,你想听什么曲子,我都可以弹给你。」 她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客人在凝视主人家的画卷。 她并不会画画,也不知道该如何欣赏画,可是她单纯觉得,江南的公子很适合入画。 他优雅,纯粹,宁静,美好,她凝视他的方式,就像一个人欣赏画作时会驻足的距离。 曾公子亦抬头看了她一眼,勾唇微笑,「袋袋,你退到那么远,总不可能退到窗外去。」 她窘迫,为了掩饰凝滞的空气又有些急切地问着,「除了弹钢琴呢,你还会什么?」 他斜靠在衣柜旁,很认真地想了想。 「好像也没有别的了。」 「我会开车,弹钢琴,下围棋,若非要再说的话,我还会用狗尾巴草编很漂亮的小兔子,袋袋,这样够了吗?」 她很久没有再讲第二句话,他却站在原地笑道:「袋袋,我走了,明天再来接你。」 她好像自己将自己困在了局中,自己走入了这封闭的牢笼。 原本她在江南可以遇到任何事,任何人,也许会苦一些,可是仍然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只因无人知道她的过往,可是她来见了朋友一面,从此被困入一个看不见的牢笼中,只认识他们两人。 想要离开的话总是显得不那么真心,总归是她在一直贪图江南的美好。 晚上,她发了很久的呆,终于才将简历投出,石沉大海。 总归是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 它不如想象中美好,却也强于井底。世界绝非我梦想的样子,也绝非我企图逃离的样子。她对自己道。 世界也并非江南的样子,也并非曾子夏的样子。 她的脑中有些晕眩,在想到这个名字时,触碰禁忌的羞耻感油然而生,那或许是精神的排异反应。 她初遇的江南太过温柔,太过美好,却让她不敢耽搁。 她何德何能,她不配拥有。 她也不会留住。 她在深夜给朋友发短信,主人家万两黄金换得一幅画卷,来做客的人看见了,流连忘返,你说,该不该叹息那个客人。 朋友打来个浅浅的问号。 她回道,不管多喜欢,都无法据为己有。 朋友发来个好奇宝宝的图片,「袋袋,你最近和夏夏待久了,打什么哑谜。」 「他那个人满肚子的坏水我最是清楚,袋袋,你不要被他带傻了哟。」 为何一定要让人在寒冷中感受温暖呢。她笑着眨落泪水,又打字道,「明扬,我想搬出去住。」 「哦,这个不可以,你就好好在我们眼皮底下,和夏夏培养感情。」 可是,我如何才能理直气壮地接受这样的好意呢?告诉她啊……她觉得自己如今的苦痛也像是笑话。 屏幕亮起,一向我行我素的朋友居然短信又至,「袋袋,我没有问,你也不必说,可是我知道你这两年定是过得不好。袋袋,你来江南,便忘了那些苦痛。」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却陷入没有来由的绝望。 翻开日记本,上次的记录还是在几个月前,只有短短的三行话。 寒冬三日,非要说得矫情些的话,我梦到了自己的心魔。 他们笑着,友善地给我解释着那些手势的含义,告诉我,那是“你走了才是最好的”的意思。 太过友善,所以我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来。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曾公子说得很准确,第二天果然出了太阳。 凌晨六点,她在睡意朦胧中接到电话,已经响了五通,到第六次才接到,已经很久没人给她打过电话了。 「袋袋,昨天几点睡的?」电话里的声音,比现实里听到的还要更温柔一些。 她仍然不知道要开口讲什么,攥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深吸了口气道,「我,会很快整理好的,几点集合呢?」 「那我在楼下等你。」那人的声音里染上笑意。 她揉了揉眼睛,打开窗帘,楼下果然停着白色的玛莎拉蒂。 她强忍着困倦将自己打理好,泼了很多凉水去洗微微肿胀的眼睛。 后来画了很深的眼线。 衣柜里的新衣服又让她有了种莫名的羞耻感,但是天气的确冷了,她别无办法,选了最朴素的两件。 下楼,她强作镇定,「这么早便出发么,明扬呢?」 他替她打开车门,微微勾起的嘴角露出些得逞的笑意,「约好八点出发,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还有,他今天自己开车。」 她呼吸一滞,突然分外讨厌这种安排。 可是她不愿意眼前的人不开心,也不愿意朋友失落。可这每一步的安排,都让她感到羞耻,她讨厌这样暧昧的举措。 「袋袋,你不想和我一起么?」他仍然维持着打开车门的动作,温柔的眸中盛满了失落。 她攥紧了手,又低下头,拼命忍住落泪的冲动。 那双手却突然拉过她,捧起她的脸,他突然无言,只是点了点她镜框后的眼角。 接着她就被抱在怀里。 「不要动。」他将她抱得很紧,「只是稀疏平常地在一起,也不可以么,袋袋。」 「大约是六年前,明扬一整个暑假都在谈论你。」 「袋袋,我从那时,就很想遇见你。想看看你为何会是他说得那般好。」 「可是袋袋,我没见过你最动人时的样子。」 「我只见到了你如今,沉默而绝望的灵魂。」 「不能试着接受我吗,袋袋,这不是多么艰难的事,你只需要让自己放松一些。」 他的衣服上有着好闻的皂香,被体温烘得温热。她被这味道蛊惑,在漩涡中越陷越深。 第十章 她想,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孤独。 那是种没有来由的感受,不管晴天还是雨天,不管是否有人相伴,喜欢一个人,让她体味到孤独。 那和痛苦并不一样,痛苦可以让她逃至江南,孤独却如影随形,让她徘徊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像没什么地方能够容下一个孤独之人。 原来这才是江南带给她的,最深的体会。 和曾子夏相遇的第一天,她就开始变得孤独。 所以才会艳羡江南的好风景,所以才会艳羡少年们肆意飞扬的笑眼,所以即使在这最宁静隽远的山林中,她也仍然觉得无所适从。 山脉连绵,上山的路是不允许开车上去的,曾公子选了一条颇为偏僻的古道,向身后的她伸出手。 透过茶色的墨镜能看到他微微弯起的眉眼,她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摇了摇头。 他唇角微勾,将她一个打横抱起,往上跨了几步。 「袋袋,你有些沉。」无礼之徒放下她后先发制人。 她看了他一眼,树影底下看不清他墨镜下的眼睛是戏谑还是调笑,她紧了紧手里的挎包,扔下他默默向前走。 「好吧,是我的错。」他追上她,心情愉悦,「明扬在半山腰的亭子里等我们,袋袋,我拉着你走,不要让他等太久。」 朋友在七点时就打电话催促他们上路,曾公子一边在电话里和他互相敷衍,一边在她面前摆了满满一碟小笼包并一碗咸豆浆,明明她是来投靠朋友,他对她的照顾却总是一种理所应当。 后来他们果然来晚了,朋友丢下两个不讲义气的同伴独自上了山,昨天刚下过雨,山间雾气刚散,鼻尖仍然能感受到清润和湿凉。 她在家里蜗居太久,差点忘记该如何走路,更不用提如此连绵的山路,索性这只手也不是第一次握,山间无人,她全身的感官都往指尖汇聚过去。 「袋袋,小懒猫,体质太差了。」领路的人明明显得很轻松,却也不忘记说些没用的话。 她逐渐依赖起牵她的那只手,任由他拉着朝上走。 爬过最开始的上坡,他们进入一段绵延平缓的盘龙山道,而她全身的骨头都叫嚣着要休息一下。 「快到了,明扬就在前面不远。」他只好再拉过她的手,却又走了二十分钟。 等她终于跌跌撞撞地被拉进亭子后,朋友正窝在折迭躺椅中看一本书。 「呆呆太慢了。」两个人见面就开始讨论着她拖后腿的情形,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为自己辩解的话。 「那分些东西给我,我先走一步。」 朋友利落地拆开书包分拣着东西,而她不知何时便被自动划为曾公子需要看顾的累赘,身体比头脑更早一步拽住朋友的袖子愕然,可他笑容里透着欠揍,「呆呆,好好跟着夏夏混,我们说好了,小麻烦都丢给他去解决。」 曾公子将她的东西收到自己背包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从朋友袖子上掰下来握在手中,才冲他挥挥手,「快去早些点菜。」 朋友捏了捏她呆滞的脸,留下她负重前去。 「走吧。」曾公子戳了戳她呆滞的脸,戴好墨镜带她上路。 「为什么?」她问道。 「秘密。」他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又轻笑,「可能是年纪大了,又没有明扬跑得快,果然这种事还是他去做得好。」 「可你们不该是同岁……」 「大一个月也算是比他老。」 她暗恼自己没有一双健步如飞的腿,他们陷入久久的无言,曾公子拉着她,戴着墨镜的侧脸比平时多了些距离,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袋袋,这样一起爬山,你会感到开心吗?」他侧过头问她,神情轻快,不似往常的稳重与内敛。 她不敢回答。 「可是我却很开心,这条路我和明扬走过许多次,可只有这次,我觉得自己就该牵着你走这条路。」 寂静清凉的山林让人心变得平和安稳,连她心里时常有的忧虑也散了很多,她看着前面的人,有些情不自禁道,「从小到大,应该有很多人会喜欢你。」 他停下来,回过头去打量她的表情,她急忙撇开脸,有些不自在。 「可我从未喜欢过她们,小时候只有明扬和我,后来明扬总是在谈论你。」 「袋袋。」他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后来我年少时的幻想,也成了你。」 她听完有些黯然,并不伤感,也不喜悦。 「袋袋,最初我希望你能在离开时开心一些,可是现在,我希望你被永远困在这里。」 墨镜遮住了他的神情,「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不再离开?」 她的嘴唇嗫嚅了下,没有言语。 后来他们的目的地在一座藏在大山身后的小山山顶,主人家造了一处叫“了然居”的篱笆院,后面有几条网状绵延的小路连着山间的寺庙。 进了门,朋友正在一颗粗壮的香樟木旁喝着茶等他们,「呆呆,49分钟,你整整慢了49分钟。」 山间寂静,连着声音也透彻清晰,她选了朋友身旁的石凳坐下,身旁的人轻车熟路地进门,不知拐到了哪里。 「这是哪?」她喝着朋友推过来的茶,打量周围的风景。 「秘密基地啊。」朋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扯了扯她的嘴角,一直以来粗枝大叶的人突然难得体贴,「呆呆,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不开心吗?」 她感到羞愧,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到朋友。 曾公子去而复返,递给她一把房门钥匙,「行李都放好了,我们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两男一女的局面第一次让人觉得尴尬,她忍不住往朋友身边挪动,像是寻求庇护的幼鸟。 来人却不容她拒绝,径自拉她起身往屋内引去,「袋袋,走了这么久你不饿吗,茶可以慢慢喝。」 她回过头去焦急地寻找朋友的帮助,却看他笑得像个做成了生意的人口贩子般起身随着他们往前走,「真是男大不中留,袋袋,夏夏点菜的本事可是一流的,我们两个还是听他的比较好。」 第十一章 了然居是隐居在山里的老人家开的,因为在深山中静心参悟佛法,所以菜单上也多是素菜。 他们进门的时候,里面很空旷。三两个年轻人坐在里桌嗑一些干果,见他们进来,对着她身旁的两人笑笑,走过来擦了靠窗的桌子。 他们落座,另外两人将做好的菜陆续端上来。 江南的茶水单调,却都能冲泡出雨后的鲜绿色。 坐在她对面的人将茶水缓缓注入磨砂玻璃的茶杯中,推到她身旁。 她无法推却,拿起来喝了一口。泡好的茶水让她觉得安宁,曾子夏又推到她跟前的西瓜汁却让她觉得慌乱。 仿佛是站在礁石上,涨潮的水一点点涌上来,她一点点缩起脚,无助地守着自己越来越小的方寸。 凉菜里有道好吃的香辣藕丁,还有两人非要她尝的冰糖冬瓜条,被腌渍成嫩黄色点缀着碎冰,没有多甜,竟然是他俩最爱吃的菜。 她默默看着,两人到了这里后好像抛开了那些凡尘俗物,脸上的笑意飞扬了许多,仿佛回到了他们那些少年时光。 她只看着,不知不觉被这笑意感染。 后院是他们今天要住的地方,山里蚊虫多,四处都点了艾草和蚊香,屋后并没有篱笆做墙,大大小小的竹林将四周辟出一条又一条幽径。 小路的入口处放了竹筐,里面躺着若干薄薄的小册子,和一些极为朴素的铅笔。 她翻开小册子第一页,上面用墨印着:寻意,解意。 后面印着说明,原来是主人设计的游戏,请来客游览后园的景色,寻找这景色中蕴含的真意。 她拿起册子和笔,走入面前的幽径中。 路的尽头通往一处窗明几净的竹屋,里头挂了不少练笔的字卷,另一处的茶案上,又工整地摆放着一系列的茶具,和不少点好茶的茶盏,端起来时才发现,竟是一个个精细的手办。 她跪坐在洒满阳光的蒲团上,对着桌上放的卡片认真描绘着上面的简笔画——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为寻意。 认真描绘的画作仍是歪歪扭扭,她又在下面写下解意:“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感叹这里装点得精心,她细细端详过每一种陈设,又往下一处走去。 她陆续写下了“竹外桃花三两只”,写下了“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写下了“桃李不言”,写下了“行到水穷处”,转过一处飞檐拾阶而上,抬头却只看见个茅草屋,边上搭着几块石头。 她踮起脚尖,摸了摸从屋檐垂下的茅草,还是第一次瞧见。 可这是个什么呢,她来回打量,还是解不开这意。 曾公子正是这时出来寻她的,找到她时,他正拿着手机寻找信号好些的地方,在离她远远的地方打了个电话。 她坐在架空的木板台阶上晃着腿,一边想着这屋子的意思,一边看着远处的人。 好像明白了他和她的不同。 他是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的,而她没有,所以只能远远注视着他,体会着孤独。 「在这里做什么呢?」曾公子收起电话,笑着走近她。 她点了点手中的册子,「在想这里的意思。」 他笑了笑,推开屋门往里看了下,转身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腿很长,脚可以轻松地点到地。 「那想到了吗?」 她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往她旁边偏了偏,神神秘秘道,「那……有没有可能,这里是住人的地方,你走错路了呢?」 她终于正眼看着他,有些愣住,「这怎么可能……」 可又为什么不可能呢,她突然忘了什么引领着她来这里,每次认真看着他时,她都会方寸大乱。 定了定神,她道,「不会的,有这个。」她指了指前面一块刻着简笔画的小石头,所有地点,都有这种小石头做引导。 且她明明是一条路走到底的,走到这里时才到底。 「哦?」曾公子四处打量了下,勾起的嘴角笑得意味深长,「我也没有来过这里,好像是个新地方,你猜出来是什么了吗?」 她沉默了,想了已知的所有和茅草屋有关的诗词歌赋,突然有些怨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一句。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曾公子看了一眼便笑了,却是第一次对她刻薄。 「别闹了,袋袋。你心眼那么小,怕是容不下天下的寒士,若是心里只有一间,能让我进去避一避也是好的。」 她看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又摊了摊手,「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怕是无力救别人。袋袋,你也是寒士,我的这间分给你,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他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她看向她的内心,「袋袋,别那么累,你可以歇一歇,每个人都需要歇一歇的,你不算丢人。」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才不要歇在你这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朋友颇为深沉地跟她讲道:「袋袋,温柔的人,温柔的男人,大多没什么好枣,但我知道你就喜欢这种调调。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还没我们夏夏会体贴人。」 她搅着手里的汤匙,不知如何告诉她朋友,他也很温柔。 认识太久,是她忘了,他也是江南的公子。 第十二章 晚上山里下起了丝丝小雨,清晨她在婉转的莺啼中醒来,忍不住出门,想看看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鸟。 她入目处,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靠在一张秋千椅上看书,也时不时抿一口茶在口中,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晃得她心神错乱。 见她出门,他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看到后,更是往后面退了一步,不小心磕到了门框。 他见到她的样子,笑得在秋千上荡了两下。 大早上跑到这里来看书做什么…她捂着后脑勺看他,像只警惕的小鹿。 见她半天不动,他只好从秋千下来向她走来,她条件反射地去拉门把手,发现门不小心被风顶得反锁住了,怎么打都打不开。 砰地一声,一只手掌撑在门上,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涌来,将她困住。 “喂,害怕不害怕。”微潮的热气喷在她耳尖,嗓音温柔却戏谑。 她额头抵在门上,有些战败后的颓丧,又觉得自己很好笑,不知道在躲些什么。 她从耳旁凌乱的发丝中抬眼望去,却撞入一双坏笑的棕色眼眸。 他的皮肤很白,即使心很坏,眼神也带着一股天生的深邃和温柔。 她默默抬起手,把他撑在门上的手臂推开。 他从善如流,却在她快推开他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转了个身抱在怀里。 她被冰凉的指尖冰得一个激灵。 “袋袋身上果然很暖和,外头可太冷了。” 可是他的怀里并没有多少寒气,除了指尖。 她被迫仰着头接受他的怀抱,反应过来后挣扎了几下,却挣扎不开。 “你放开我。”她小声的反抗。 “偏不。”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嗅了一口, “袋袋,就是这样欺负你也很有意思。” 她有些气愤,终于使出大力气,却很轻松就把他推开了。 总是这样,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怔了片刻,又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只好随便择了个方向转头走去,只要赶快远离他就可以。 “去找钥匙吗?袋袋。”身后的人大步跟上她,又有些喋喋不休道, “备用钥匙在我这里。” 她转过头来看他,有些僵硬的脸上多了丝匪夷所思。 他举起手来,刚刚还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脸上突然明白了什么,有些慌乱地解释, “不,不是你想得那样,原因很复杂......好吧,你就当作是明扬给我的。” 她打量他,突然又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到连鬼扯都这么镇定自若。 她扭过身去,继续朝前走。 “袋袋,听我解释好不好。”他见状连忙拉住她, “这次真的不逗你了,他们要过一会才上班,你先和我回去试试吧。” 他拉着她往回走,又道: “昨晚我的钥匙没法打开屋门,就找他们去换了一把,又想着是不是和你的拿反了,所以向他们要了钥匙给你送来。当时你已经回了房间,我又想了想,他们应该是不小心拿了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给我。” 他掏出钥匙,果然打开了她的屋门,揉揉她的脑袋才道: “进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她靠在门口,只觉得他的话每一句都不对劲,可是整个脑子如同浆糊一般,即使高速运转也无法正常思考。 “先给我钥匙。”她缓缓伸出手道。 曾公子低下头去打量她,眼里弥漫起刚才那种坏意,嗓音如温柔的恶魔低语: “你自己拿着会丢的。” “我不会。”她有些恼羞成怒的坚决。 “可是我要拿去还给老板。”他眼中的坏笑逐渐加深。 她抬起头皱眉看他,仿佛这样能增加自己的气势,想把自己满身的抗拒瞪入他的眼底, “你等我干什么?” 他张口,舌尖微点上颚,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下,似是想说什么话又临时改了口: “带你去山里逛一逛,离吃早餐还有很久。” “我不去。”她说着就要关门,却被他撑住。 他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你真的不去吗?袋袋。” “若是时间太长,我也可以在屋里等你。” 她瞪大眼睛去看他,这才知道,原来明扬昨晚说的话是对的。 温柔的男人大多没什么好枣。 他又露出那种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来,偏过头在她脸上印了浅浅的一个吻。 “好吧,这次我错了,下次我会忍住的。”他吻罢一脸坦然,甚至还带了几丝颇为真诚的歉意, “袋袋,我在门口等你。” 她终于能够关上屋门,想不明白这人牛皮糖一般的行径同时,心跳如擂鼓。 山上有很多寺庙,不到六点就远远传来撞钟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响。她在屋里偷偷看去,曾公子独自坐在秋千上等她的样子有些可怜,想了很短的片刻,还是换好衣服出了门。 虽然去寺庙要爬上很高的台阶,可是山里的寺庙一大早就打开了大门,以待虔诚的来客。 她一步步拾阶而上,心绪竟比往日宁静许多,充耳不闻曾公子对求姻缘喋喋不休的介绍。 若是可以,她想求一份救赎和宽恕。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单纯地,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罪孽,卑劣,和不堪。 她只是单纯地,无法爱自己。 第十三章 她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快要满溢出身体,她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是否能承受这些。是否能承受这么多的情绪,是否能接受全部的她。 走入寺庙的曾公子也有些诧异,明明是早上六点,山中的雾气还未散干净,但是寺庙中已是来往着许多人。 「大约是这个原因吧。」曾公子指着一处黑板上写的告示给她看,今天是某位菩萨的吉日,又适逢寺中的觉明大师出关,所以庙里都是等着拜谒大师的众人。 她并不想去拜谒大师,所以只和曾公子在宁静的台阶下,看着汉白桥下游水的红尾鲤鱼。 这水是活水,自寺院外引至院内,又通过蜿蜒的桥下流出寺院,是以锦鲤畅游在景区和寺院之间。 曾公子从桥上捡起一片落叶,撕碎了洒到水里逗着它们,她看着那双手,一时间又晃了神。 这庙宇太过祥和,即使有着络绎不绝的烟火,也让人有种涤荡心灵的宁静感。 甚至于恍惚让她觉得,只要自己伸手,便能抓住幸福。 一整片绿叶都落入水中,曾公子觉得没了趣味,又转头冲她提议道,「来都来了,不如去求个签吧。」 他十分顺理成章地牵过她的手,一路上给她介绍着各个菩萨,佛公,还有那些江南当地流传的讲究。 「你怎么知道如此多?」她不解地问道,却看他唇角勾起。 「陪家里人来的次数多了,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他们到了求签的地方,来得太早,只有一位小僧人守着桌子打瞌睡,见他们前来,递过两只签筒。 曾公子十分有耐心地替她示范,对着佛祖闭眼祷告,虔诚地摇下一支签子,她亦跟着照做。 紧接着去小僧人那里换了解签书,曾公子抽了中签,她却抽到了上上签。 「小吉」曾公子将自己的签子拿给她看,「菩萨说我所求之事难得圆满,尚且知进退。」 他勾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拈下一片不知何时挂上的碎叶,眼神中有她看不懂的情愫流转,「袋袋,我能不退吗?」 她没有回话,只是侧过身去看自己的签子,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失意反成得意归。 她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燥热,慌不择调道,「你竟然还会相信这些。」 「嘘。」曾公子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温柔的笑眼似是能掐出水,「这里离佛祖和菩萨很近,不能乱说。」 她一下变得呆呆的,如同具行尸走肉的木偶般被牵出了门外。 心绪无法再平静,她本以为能够这样一路折返,没想到路上也会遇到大师的弟子拦路,曾家的老太太和夫人都是相熟且大方的香客,连带着曾子夏也被寺院的众僧熟识,热情地招呼他去拜谒大师,盛情难却,百般推辞无果,他揉了揉眉心,冲她无奈地笑笑,终是去拜会了这位大师。 大师位于众佛殿的后面,空旷的后殿点着不少烛火,后门大敞,外面便是连绵的碧树和山峦,而他在蒲团上对着他二人侃侃而谈,听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两位施主可有什么要问的?」大师的眼神殷切,直直地锁定着她。 她认真思索了下,终是问道:「那大师,如何才能够获得安宁呢?」 大师坐起身,认真讲了些诸佛如是的东西,她一句也听不懂,一句也不敢苟同。 大师,您真的宁静吗?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只不过是因为曾子夏的引荐,她竟也成了不该成为的座上宾。 大师越讲越多,看着她呆滞的神情更是想要把无数精妙的佛法传达到她的耳里,曾公子终是不忍,随便找了个借口岔开了大师的话题。 「觉明大师,还是不要让她参悟更多佛法了,您也该为我考虑考虑。」他笑着,当着大师的面握住她的手起身,「我们是同朋友一起来的,他正在外面等着,实在不敢再多打扰大师。」 他们互相拜了佛礼,曾公子牵着她的手,将她救出了这座寺庙。 「听得那么认真,袋袋,虽然山中岁月宁静,你可别动了出家的念头。」他将她的手指拢得很紧,每一根都勾在手中,「你也该为我着想一些,毕竟我这么努力。」 她抬头看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并未开口说明,她心中其实有了想法。 后来他们吃过午饭后下了山,回到市里后又结伴吃了晚饭,饭店依着一处古色古香的园林建造,他们的桌子在抄手游廊旁,再过一个游廊处的戏台里唱着清丽婉转的评弹,便是上次曾公子想带她来的地方。 她趴在栏杆上,将随餐点的面包揉碎了,喂廊下水里的鱼。 曾公子替她剥了一整只螃蟹,将蟹黄和蟹肉倒入她的碗中。一旁的朋友看得匪夷所思,大眼瞪小眼,她不好折了他的面子,只好接过来小口地吃着。 「夏夏,」她听着朋友面无表情机械念着与他完全不相符的话,「人家手痛痛,要吃剥好的螃蟹才能好。」 曾子夏笑笑,盛了勺豆腐放入他碗中,温柔道:「补补脑子就好了。」 她终是没忍住,被他们逗得笑出了声,只能用咳嗽来掩盖。 曾公子给她递过纸巾,她颇显狼狈地接过。 朋友颇觉得牙酸,在一旁碎碎念,「以后吃饭不许互递纸巾,也不许互相夹菜。」 「这不是互相。」曾公子不紧不慢地反驳,「袋袋吃不惯螃蟹,我自愿替她剥的。」 她在一旁听得脸红,喝了一大口冰水。 「行啊你,」朋友喋喋不休地敲着手里的蟹壳,「袋袋这么单纯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别想用这招把人骗走。」 她抬起头想反驳朋友的措辞,却撞入面前人的笑眼,他托腮看着她,笑得愉悦,专注。 每次都是只看他一眼,她便无言。 但是燥热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好像自己难堪得,无地自容。 第十四章 晚上回去,她站在车外,第一次深深看着车内驾驶位上的曾子夏许久,目送他远离。 她将曾公子附在花里那张脆弱的卡片仔细迭在日记本的书页里,也是她从这里拿走的唯一东西。 然后她仔细收拾了自己带来的全部行礼,连夜从南城去往北城的酒店。 邮件箱里面试的通知是今天下午收到的,这或许便是她一直渴望的甘霖,她的逃生梯。 带她逃离这个由温柔构筑而成的地狱。 躺在酒店的床上,她竟是第一次觉得真正的安心,自由,仿佛压在她身上的那块石头终于卸了下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躲在了无人认识她的角落里。 第二天的面试结果很是顺利,本就是一个没有多大的小公司,应聘的是采购部门的职位,第二天就可以上班。 接着她到处奔走,用仅剩的钱租了阴湿却还算干净的一间出租房,时间来不及让她准备更多东西,窗外的桂花香乍然浓郁,空气却湿冷,她蜷缩成一团,艰难地度过了第一个没有被子的夜晚。 第二天打开手机,朋友给她发来无数的问号,曾公子却只有一句,「袋袋,你去哪了?」 她只回了朋友一句,我走了,不必担忧。便卸掉了那个聊天软件。 日子一天天麻木地过着,同事们和她不过点头之交,但她的女经理是个温和的人,从不曾难为她。 她几乎是离开他们后立刻感受到了缺钱和贫穷所带来的困窘,但是却能比任何时候都能坚持着,都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好在这样坚持了两三个月,在她终于感觉自己疲累不堪时,她的日子有了些许的缓和。 至少她有了松软的被子,有了电热毯,有了热水壶,长期吃外面的东西让她染上了胃痛,可她也知道了哪种胃药最有疗效。 有时胃痛来临,她会想到曾公子的手,那双手会煮茶,剥虾,剥去蟹壳,换下碟盏,替她细细拌好碗里的米饭,那双手洁白,修长,他很好,好得近似一场虚无的大梦,可是她不够好。 很久以前她曾讨厌很多人,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她讨厌别人,都是因为讨厌自己。 于是如今她只能躲在角落里独自的,拥抱令人厌恶又破碎的自己。 江南的冬天湿冷,每天都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入夜又刮着微薄的冷风,但是满目的翠色和连阴雨却和她记忆中的城市很像,她在那座城里度过了她最为明媚的大学时光,她如今撑伞走在街上,路遇的建筑不同,心境不同,雨却一如既往。 圣诞节前夕的公司却出乎意料地紧张起来,这所小公司想来仰仗市内龙头企业发的采购单存活,而现在市里要办一场商贸交际会,因为她留过学,是小公司里唯一能在面子上拿得出手的一个员工,所以老板点了她和经理随行。 这不是老板和经理第一次参加的交际会,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多多认识那些有身份的人,而她只需要在一旁跟着,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助理和摆设。 只是若是这交际会上不出任何问题,那她在江南仿佛也活得太过容易。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另一种面貌的曾子夏,她刚刚入场,便被金碧辉煌的大厅晃得迷了眼目,浑身的不自在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她只敢紧紧地跟着经理,努力当一个背景。 后来还是失败了,老板和经理都有了要谈的合作,她没什么事,只好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去找有座谈会的那一间会议室,大堂那道长长的落地窗前传来众人酒杯轻碰的声音,她望过去,却看见了被不少人簇拥着的曾子夏。 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举着香槟杯的曾公子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他身旁的几个女孩子在他跟前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露出那种温柔的笑意。 好像有什么崩塌了。 她以为自己总能勇敢起来,总能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活下去,总能够像她以为的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 前提是不要遇到那些人,轻易戳破她自以为是的美好幻想,扒掉她虚伪的外皮,露出她丑陋又真实的自我。 她以为和他们在一起时,太过喧嚣,太过耀眼,太过吵闹,当她看见了这些喧嚣和耀眼都属于了别人的时候,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平静地崩塌了。 后来她又被经理从座谈会里揪出来,带着她同相熟的同行凑在一起讲话,曾公子的身影变得频繁又眨眼,她隐在众人中,听她们兴奋又窃窃私语的谈论据说曾市长家的公子今天在借着交际会为自己相亲。 她是高度近视,总是在离远了时看得不那么真切,但是她总觉得曾子夏看到了他们一行人,他明明在笑,却让她感觉很冷,那种冷在不经意间刺痛了她。 她想她错了,以前她觉得自己对曾公子只能止步于喜欢,无法深爱,但是这次,她觉得自己错了。 她在众人的欢笑中独自想着,是嫉妒席卷了她自己。 但是她没想到,后面的场面能更加让她崩溃,老板不知何时跻身到了曾子夏身旁,他们谈得愉悦,随后老板便远远地招手,唤她和经理过去。 她们这一桌人早就谈论了曾子夏许久,经理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过去,她听见老板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们采购部门的同事,来和曾总打个招呼。」 「您好。」她扯开一抹自己不知道是否难看的笑,对着那双从前再也不敢直视的眼,几乎是用尽这一生的诚挚去打招呼。 她听见老板在曾子夏面前大肆夸奖她国外留学回来的背景,她看见曾子夏极为礼貌地笑了笑,却岔开了话题,将她们老板扯去一旁私谈。 晚上经理打车送她回家,她脑中呆滞,实在无法回应她的那份叽叽喳喳的温柔,只好推脱说自己喝了太多酒。 晚上,她蜷在被子里,想要努力舒缓这一晚上的胸闷,却突然听到手机的震动。 「袋袋,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在话筒里也温柔好听,几乎是瞬间让她哽咽。 她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袋袋,」她半响不说话,那声音也变得低沉,「你快要耗尽了我的耐心。」 她终于眨落了一滴泪,拼命捂着嘴,希望自己不会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袋袋,知道我如何拿到你的手机号码的吗?」他在那头轻笑了下,「我同你们总经理说,采购单的事情好商量,不过你们公司的员工倒是很漂亮。」 她听罢后摁掉了电话,再也忍不住,趴在被子上大声的哭泣。 第十五章 她的一生中,非要强硬说的话,曾经经历过叁段感情。 第一段还曾是年少,青涩沉默,她牢牢记着青春校园里那些关于恋爱的禁忌,却忍不住迷恋隔壁班那个爽朗的身影,一边压抑着,一边偷偷看了他叁年。 第二段是大学,那段感情满打满算维持了四天,只是因为周围人纷纷离开了她,于是她拼着一股子年轻的蠢,强硬求来的。只是因为所有人嘲笑她幼稚,便赌气想看看爱情的样子,但是那四天索然无味,像个无法进入状态的演员,人生被她挥霍得毫无意义。 最为绝望,击碎她整个人全部的,是第叁段。 那个可笑又油腻的男人拿捏着毕业学分潜规则她,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叫进办公室,语气暧昧,令人作呕。 可是那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必须要拿到那个学分,拿到毕业证,那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一次次让家里失望,已经无法再犯更多的错。 后来她开始催眠自己,拼命告诉自己,她是自发的,真诚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上司,他肥胖,油腻,却有着真诚的心,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那人对她越来越肆无忌惮,下了班也要求经常见面,她干脆破罐破摔的将人领到家人面前。 「爸爸,这是我的男朋友。」她说着从未说过的话,看着爸爸猝不及防的神情。 她看见爸爸同他喝酒,问他年龄,原来比她大12岁,但是爸爸如此相信她的选择,看到她带着男朋友回来,酒到酣处,竟然抱着那个人幸福地流下泪来。 她呆呆看着爸爸,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她只牢牢看着爸爸。 一直看着爸爸。 好像自己骗自己终于将自己骗了进去,又好像有什么分外绝望的,无法言说的东西,在十分真诚的幸福氛围中,溃烂,崩塌,万劫不复。 她又在脑中骗自己,她不需要爱情,是的,她不需要爱情,她需要的是家人一样的东西。 她不需要爱情。 她要的是让所有人都放心,也是她可以将自己封闭,将自己埋葬的东西。 爱情太奢侈了,她这辈子没有学会过爱,这需要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可能需要从蹒跚学步时开始学起。 她不需要爱情。 但是她想到爸爸幸福而泣的笑脸,她还是哭了。 她在梦里小声啜泣,喊着,爸爸,爸爸。无助而绝望。 像是个徒长了年岁的废物。 后来国内闹了疫病,那人连夜买机票逃出了国,同她说要去照看国外的生意。 她竟对他产生了很多依赖,他开始变得厌烦,每天的聊天也是在敷衍。 她变得疑神疑鬼,怀疑他的忠诚,每天在恍惚中度过。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自己的毕业证。 她明媚了那么多年的大学时光,最后却要用一种近乎肮脏的方式换来的毕业证。 她终于坚毅了些,打出「我们分手吧」的字样,那人竟然不耐烦地同意了。 仿佛这是多么珍贵的许可,看着那说好的字眼,她突然如梦初醒,整个人如同从脏水塘里浮了上来,那些脏水湿哒哒地黏在她身上,可是她终于,终于能够呼吸了。 她怕父母比她更难接受真相,没有办法突兀地换新的手机号码,她将有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联系都拉黑,一遍一遍地对着手机祈祷,祈祷这方式有用,她想要剜掉,她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将它从生命中剜掉,她连“他”这个字都不会用,她会彻底将它剜掉。 干净。 彻底。 她很干净。 后来她又在家里浑噩了许久,同父母大吵了一架,她剪掉自己全部的信用卡,带着行李箱,逃至江南。 她从读书时就曾经向往过的江南,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文人墨客争相吟诵,定是能冲刷干净她的过往。 她甚至愿意干干净净地死在那里。 。 酒醒的第二天,她破天荒地请了假。 拿出惯用的手机卡,登录一直以来的账户,朋友的数十条消息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 她约朋友出来,又用十分坚决的态度向他言明,她今天不想看到曾子夏,绝对,绝对不要曾子夏。 后来他们两个在漂亮的西餐厅里汇合,朋友看着她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一时间没了主意。 「袋袋,发生什么了?」她看得出来朋友有很多话想问,但是还是小心翼翼地只问了这一句。 她摇了摇头。 朋友摊手,「你不说,我只能问夏夏了,我昨晚去他家蹭饭,他回去后的样子就怪怪的,你今天又这样,你俩因为什么事情碰上了?」 她还是摇摇头。 朋友叹气,「那你离家出走后呢,现在开心了吗?」 她又摇摇头。 「袋袋。」朋友摸摸她的头,「你放心,若是曾子夏惹你,我肯定揍得他妈都不认识,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朋友的语气柔软得她突然想要任性一回,也许他们是对的,她不需要背负那么多莫须有的重压,于是她鼓起勇气对朋友道: 「我昨天看到他了。」 朋友眨眨眼睛。 「他在相亲。」 朋友一口水咳了出来。 「所以你是说,昨天有个交流会,你们都去了,但是夏夏在会上相亲?」朋友一脸摸不着头脑。 他捏着下巴认真想了想,「也许是家里逼他的,可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昨天去蹭饭,也没听到风声啊,是不是昨天的会议人太杂,他不好直接去找你。」 「谁要他去找我了。」她不服气地反驳。 「行,不找。」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打着包票道,「这么多年了,若是子夏真的有过女人,那我怕是他第一位前任;若是他真的和家里说自己有了女朋友,那怕也是偷了和我的聊天记录。袋袋,你不懂,这人看着花里胡哨,其实还挺纯情。」 她确实不太懂,但是朋友向来都不靠谱,她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朋友叹息,「我真是为你俩操碎了心,袋袋,我从现在开始存钱的话,明年能随到你俩的份子吗?」 「你在胡说什么?」她瞪大了眼睛。 朋友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是我当年投胎成个姑娘,现在哪还有你什么事。」 她闻言气急反笑,笑完后又想哭,后来只好抽抽嗒嗒地道:「扬扬,你真好。」 朋友已是没了招架,看着周围桌上众人异样的眼神,坐立难安,只好急道:「行行,但是你能不能别哭,你再这样我只能打电话让专业人士来解决了。」 - 袋袋这个人物,至此终于完整了。 实不相瞒,第一次构思潜规则这个情节时,我曾经在深夜里替她哭过,也不想再写第二次。 只愿故事外的大宝贝们,你们都是世上珍贵的,完美的,有力的。 一定要碾碎这种肮脏。 第十六章 下午告别了朋友,晚上那个熟悉的号码又给她打电话,她看着那个号码,不舍得挂断,便只好选接听。 「袋袋,今天能告诉我了吗?你在哪里。」他呼出的气流喷在话筒上,背景音里有人敲门进来,找他签字。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道:「其实不用太担心我,我很好。」 「那我呢?」曾公子在话筒里反问,「袋袋,你难道就不担心我?」 她想起他昨天漫不经心的眼神,他不知道,她怕这种不经意的刺痛,不经意的叹息,和她初遇时不经意间发现的街角的美。 对比自己的不堪。 不经意地发现自己在江南,不经意地发现自己并非江南。 她逃荒至此,虔诚拜访,祈求着容身之所。 如此复杂的情绪快要满溢出身体,她无法让一个人的爱去承接这些。 「这是,什么话。」她磕磕绊绊地回着,「担心什么……」 「你也许会知道的吧。」他说得意味深长,「袋袋,你不想说你在哪,那便挂了吧。」 她僵滞许久,听从他的话语挂断,顿时觉得茫然又无所适从。 几天后,她都只能行尸走肉地过着,一次次拿起手机想要去主动联系他们,又一次次放下。 终于熬到了周末,她躺在床上看着空荡的天花板发呆,手机像催命一样的震动起来。 「大事不好,袋袋。」朋友在另一头有些焦急,「那兔崽子居然真的干出这种事,你快点出来,一定要快,不来我就哭给你看。」 她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确实有些想念朋友,换了衣服就急匆匆去了约定的地方,见他正不耐烦地翻看着菜单,她来后急匆匆地拉她坐下,指了指身后的角落。 她抬头看去,角落里对坐的年轻男女,是曾子夏和他今日的女伴。 他喝了口杯里的甜酒,目光不经意间和她相撞。 她低下头,有些麻木的同朋友道,「没想到你们子夏那样的人,也是需要相亲的。」 朋友深吸了口气,「他都这样了,你没什么感觉吗?」 她点点头,「有的,我感觉你这样的行为有点奇怪,又有些不正常。」 朋友顿时显得分外恨铁不成钢。 她忽觉得阴影至,扑面而来熟悉的气息,居高临下的两人噙着分外理所应当的笑容,她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道,「明扬,你和袋袋什么时候来的,我们一起坐吧。」 然后他从容自然地向身边的女伴介绍每个人,他们稀里糊涂地坐到一处。 那是个在江南本地才有的温婉姑娘,他们叁人本就无任何隔阂,很容易畅谈一处,曾子夏点菜,那姑娘笑容明媚,凑过去看自己想吃的东西,后来上了菜,他细心地帮那姑娘分切好,她笑着接受,朋友和她谈论他们本地的趣事,本地人和本地人之间本就有谈不完的话题,而她则安安静静地听着,在这一场莫名而来的凌迟中感受世界的失色。 她没什么胃口,他们坐得太近,她的目光忍不住飘向曾子夏拿着餐具的手,他仍然是那样,温和得体,手指也一如既往,像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袋袋,为什么看着我?」抬起目光,曾子夏不紧不慢地询问她,自然随意的样子,竟让她莫名地心里发虚。 「没有,只是在发呆。」她摇摇头,用吸管去喝杯里的果汁。 整个插曲被轻描淡写地揭过,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次随意的朋友聚餐,她面前坐着自然且亲厚的一对年轻男女,而她和朋友只是偶然来衬托了气氛的过客。 她好像没什么感觉,只是在这与她格格不入的氛围里,只好一直一直发呆。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保全自己该有的体面。 转折是在结束的时候,朋友热情地要送那姑娘回家,看得出来那姑娘有些不太愿意的尴尬,甚至眼神飘到她的身上,希望能替自己解围,后来她正要开口,却听到朋友那里不容拒绝道:「子夏,正好你和袋袋顺路,你不是公司里还有事吗?赶紧给她扔回去就好。」 或许是江南的温婉性情都让他们变得不习惯拒绝别人,那位姓徐的姑娘终是没能拗过朋友突如其来的热情,留下她和曾子夏两人相对无言。 「走吧袋袋,你没吃什么东西,我带你去吃别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撕碎的半块面包,胸口突然泛起一阵钝钝的痛,只摇了摇头。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接着曾公子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话筒那边传来刚刚那位姑娘欢快又甜美的声音,他温和地问她到家没有,下次想去吃什么。 她偷偷抬头去看他,就连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温柔也照样专注。 他挂了电话,与她对视,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种表情,是否僵硬且难看。 接着她听他低沉着嗓音说道:「袋袋,跟我去吃别的,或者,我今天还有五个像这样的姑娘要去见。」 「那你还,挺忙的。」她干巴巴地扯出了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 「这是相亲,当然会忙。」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神里仿佛带了芒刺,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却也能扎到人。 「可是,刚刚那个难道不够好……」 「刚刚那个很好。」她听他说道,「可既然我有选择的权力,为何不每个都比较一番呢?」 她抬头看他,觉得他的样子有些陌生,他勾起唇对她笑,整个场面像是一幅油彩大片溶解剥离的劣质油画,他又对她补充道,「幸好我最擅长的便是钓鱼。」 她想,她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会伤害到这位清贵的江南公子。 她喝了太多的冷饮,如今连胃里也感觉到生硬的疼痛。 「她们都是本地人吗?」她很想住口,想挽救这失控的现状,但是稍微不慎,她还是脱口而出。 「是啊,这是相亲的传统。」曾公子仍在笑着看她,「以前不明白,现在倒是有了些体会。」 「毕竟外乡人,说着对江南流连忘返,最后还是会离开。」 「袋袋,你也会离开的,是不是?」 她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后,眼眶红了。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抽泣出声。 「你在哭什么,袋袋?」他的话仍然很温和,却第一次让她觉得,他心肠很冷。 他将随身的帕子递给她,她将他整个手推开,用餐巾将自己捂得紧紧的。 可是接着,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们的座位离得太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整个圈住。 原来他的里衣换了浓郁的桂花香气,是她在江南的阴冷天中,怎么也闻不够的,最喜欢的香气。 好像桂花香天生就能够暖人心脾。 「袋袋,你平时最要面子,真的要在公共场合里和我拉拉扯扯的吗?」她听见曾公子在她耳边说着。 于是她推开了他,努力将自己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抹干净。 「好了,跟我走吧。」他拉着她起身,带她离开这里。 后来他开车载着她,本以为要去哪里,没想到是回了他在市里的住处。 她迷茫地进了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弄点东西给你吃吧,南瓜粥可以吗?」他看着她呆滞的神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接下来的事情匪夷所思又顺理成章,她坐在沙发上,踩着柔软的地毯,曾子夏的住所大而空旷,但却十分温暖,她饿得发困,倒在沙发上便睡着了,后来她被迷迷糊糊地叫起来,靠在一个人身上,一双好看的手将一勺又一勺的粥喂到她嘴里,等她喝完后,那人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将她抱在怀里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她身后就是沙发靠背,怎么也挣脱不开。 「袋袋,」她听见她耳边低沉而温热的声音足以蛊惑人心,「你不肯告诉我你去了哪,那你就留在这里吧,哪里也不许去。」 - 曾子夏:套路狗血,但架不住太好用 这一步,他走得太漫长了。(捂脸笑cry 第十七章 她目光迷离地看着他,他们离得很近,比平时都要近,这仿佛是第一次她看清他。 看清她喜欢的全部。 她喜欢他栗色的短发,喜欢他俊美的轮廓,喜欢他温柔专注的眼神,喜欢他的手指,喜欢他的体温,喜欢他身上暖热的香气。 脑子里那根弦好像在夜晚断裂了,她几天几夜没睡好,张开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蜷在他怀里。 被她回抱了的人也许是心中惊讶,一时间没有言语。 「袋袋,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将她抱稳在怀里,在她耳旁问道。 「是你用来折磨我的新手段吗?」 可是她实在太困了,再也没有找到过比这更舒适的休息之所,她只困倦地靠在他肩膀上,任由睡意席卷。 「袋袋,抱了我的话便要负责。」再也没人比他在睡前更能唠叨,但是他的声音太好听,虽然他说个不停,却是每一句都像催眠曲,催促她越睡越沉。 第二天她被江南难得的阳光晃醒,全身上下被脱得只剩里衣,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她依偎在身旁的胸膛上,入眼是从墨色睡衣里泄露的一片洁白肌肤,再往上,是白皙的锁骨。 这种样子,应该是没什么清白的机会了。 他在她想要挪动时翻了个身,将她整个人更加紧紧揽入怀里。 那双揽紧她的手划过她纤薄的背,在她抬起头后,他又准确地捕获她的唇。 她整个人被压入柔软而挣脱不开的床铺里,被迫抬起头承受。 灵巧的舌尖破开她的唇,她被猝不及防的,灌了满口的薄荷味道。 曾公子的身体和她紧贴,在她口中肆意横行,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装睡的。 她在慌乱中挣扎出一只手来,又被按在床上。 他吻得很凶猛,像是要把她吞噬殆尽。 不知过了多漫长的时间后,她终于被放开,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身上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栗色的短发凌乱地遮住他的眼,一只手从她的小腹,游移至里衣内。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肌肉有些紧绷地问他。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与她贴得越来越近。 「那你要不要猜一猜,袋袋。」 一只手已被他按在枕头旁,她用另一只手压住在她衣服里面作乱的那一只,她的唇却又被擒住了。 她被迫吞咽着他送来的津液,伸手去推他,衣服里的那只手却毫不客气地趁机捏了她的双乳。 她瞪大眼睛,他抬起身放过她的唇,冲她笑得不怀好意。 「你……」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他松开她枕头旁的手,牵着她覆在自己松垮的睡衣内,胸膛左侧。 「给你摸回来。」他说得坦然。 她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袋袋变成呆呆了。」他笑她,在她耳旁叹息,「袋袋,你也该理解我,我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 他的手绕至她背后,解开了那里的扣带。 「穿了一晚上了,脱了会不会轻松些?」语气认真,仿佛是在为她考虑。 那只手随后又探入了她的衣内,温柔地逗弄她的乳尖。 这是那里第一次有来客造访,她浑身颤抖,两只手一起抓住那只作乱的手。 「你走开。」她很委屈地小声拒绝。 他深邃的眉眼盯着她,微眯了双眸,抬起手来一颗颗解开了自己的睡衣扣子。 睡衣从他肩头滑落,完美的身材在她面前展露,充斥着干净浓厚的荷尔蒙气息。 「我不走。」他又贴近她,语气柔软,近乎无赖。 「袋袋,我被你看光了,这不公平。」 她偏过头去,闭上眼睛小声辩解:「我没有要看。」 他又抓过她的手,覆在他光洁又硬邦邦的胸膛上,她睫毛颤抖,努力不睁开眼,却能感受到他离她很近,滚烫的气息快要将她烧化。 他俯下身去亲吻她的脖子,用舌尖轻轻舔舐。 她慌乱地缩起身,他便再度造访她柔软的双乳,仿佛她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不堪一击。 「你不要,戏弄我。」她四处躲闪,挣扎。 而他已是找到机会,不容拒绝地剥掉了她的上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 她的脸躲在凌乱的发丝中,不敢睁眼。却能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被暴露在空气中。 「这不是戏弄,袋袋。」他的嗓音喑哑,温柔而坚定。 他的手划过她柔软的小腹,整个人将她笼罩起来。 「我告诉你这是什么。」他在她耳边轻柔的说。 他将她搂紧,胸前的肌肤相贴,异样的情愫自她小腹升起。 「这是你将一头狼饿得太久了,他虽然在你面前很有耐心,但也会发疯。」 话音刚落,她的双乳被狠狠捏了一下,她惊呼出声,接着乳尖被叼入一处湿滑温热,啃噬,舔咬。 她那声惊呼卡在嗓子里,忽然再也说不出话。 第十八章 后来覆在她身上逞凶的人结束时,她的一双乳都被舔舐得晶亮亮的,眼角有泪痕,胳膊上有挣扎的红痕。 反抗的结果是她被禁锢得死死的,将自己柔白的颈段和胸乳奉献给对方舔咬。 他就连手指也没有放过。 他整个人因太过亢奋而喘着粗气,湿热的气流喷在她颈侧,似是恶魔在她耳边低语:袋袋,现在你的身体都是我的了。 回应他的是,她默默捂住自己的胸前。 他似是被这鸵鸟的样子愉悦到了,「袋袋,怎么不睁眼看看我呢?」 她将眼睛闭得更紧。 他俯下身,去找她的唇亲吻。 他一手从她的发丝顺到下巴,抚着她的脸,与她深深地接吻。 他捞起她的手,去勾住他的脖子。 有力的臂膀将她纤细的身躯揽得更紧,和他紧紧相贴。 两个人都埋在一处,仿佛世界上只有彼此。 曾子夏孜孜不倦地吻她,好像不觉得厌。 「袋袋。」他对她道。 「现在还讨厌我吗?」 她被迫承受了一早上,终于将自己从战栗的情欲中打捞上来。 脑子中迷迷糊糊的,想也没想便道:「嗯,讨厌你。」 他听罢,又是一声轻笑。 「是真心话吗?」 她沉默了。 「袋袋,你怎么可能讨厌我。」 「不过我喜欢你,定是比你喜欢我要多一些。」 她不服气,想要反驳。 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着了他的道。 她睁开眼去看。 那双眼眸里,满满都是她。 被那双眼迷了片刻,她情不自禁地附上他的脸,突然清明了许多,好像那些令自己害怕的,抗拒的,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不存在的东西。 他的喜欢是真的。 她似是被烫了般的收回手,不自在地收回视线,隐约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危险。 「怎么了,袋袋,你在害怕什么?」他低下头去打量她,第一次不知道用何种办法才能舒缓她心里的不安。 又陷入久久的无言。 曾子夏在她身旁躺下,将她抱在怀里。 「袋袋,你会明白的。」他用唇轻轻在她的额头上贴了贴,「喜欢一个人,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重要到一旦做出了选择,便不得不承认。也早做好了准备,为它义无反顾,付出一切。」 她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喜欢。 也许喜欢有很多种样子,以前她曾期待过,也茫然,后来她未曾期待过,也变得不想要。 命运在此时送来一个曾公子,仿佛她此生必要度此劫难。 后来她还是打不开他屋里那该死的门锁,曾子夏适时走来,威逼利诱她答应每个周末都同他见面,才肯送她回去。 在车上,她看着他认真开车的侧脸,脑中想了很多很多,乱糟糟的事。 后来她突然想着,若是他们曾经一起读大学便好了。 如果那时遇上,她的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也许会是她先喜欢上他,陷入一段苦涩的暗恋。 「你上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她忍不住问道。 旁边的人想了片刻,才低低道:「嗯,本来是去了英国。」 「后来我母亲身体不好,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在英国读了两年便急匆匆转学回来,日夜在她身旁守着。」 「那时明扬放假回来,时常来看我,谈论他在国外遇到的新朋友,谈论你。」 「有时我们一起去旅行,住在一起,晚上他同你们一起打游戏,我在他旁边看书。袋袋,当时我时常能听到,他耳机里你的声音。」 「你好像总能让周围的人都开心。」 「就连生气骂他的时候,你们也是笑着的。」 「后来又经过了很多事,明扬觉得你不喜欢他,因为你更着迷那些温柔深沉的人。」 「然后……」他顿了片刻,「我变得越来越温和,越来越深沉。」 「当然,我本来就比明扬要安静一些。」 也更加无情。他在心里为自己补充。 「袋袋。」 车停下了,他转过头看她,深棕色的温柔双眸,在有些擦黑的天色下,倒映着她的两个倒影。 「有人向我娓娓道来花盛开时的样子,而我想在她快要枯萎时摘下。」 「袋袋,或许你只是年少时的梦,可我还是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 「我不忍放开这双手,也不想你再去受那些风霜。」 「我对别人,从来没有过这种不忍心。 」 「袋袋,这会是你向往的喜欢吗?」 她看着他,从未想过会听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那你妈妈的病呢?」 「在我毕业那年治好了,还参加了我的毕业典礼。」 「噢,这样啊。」她低下头,微微松了口气。 他靠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回去吧袋袋,下周末我来接你。」 第十九章 只是在曾子夏那里待了一个晚上,她便没骨气地觉得,一个人的房间让她感到很冷。 怎么都无法捂热的阴湿和寒冷。 她发现自己被他啃咬的痕迹,竟在第二天变得更加明显。还仿佛很贴心一般,他将那些咬痕都留在了衣领以下。 却也足够让她羞耻地度过一整个礼拜。 曾公子有整整一周没来找她,也不曾联系。正如她时常想他,却也不想联系他。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曾子夏能够恰如其分地拿捏她的心。 但是周五下班后,她在公司门口看到了熟悉的玛莎拉蒂,熟悉的车牌号码。 她动作向来比别人迟钝,在大家都走了后才收拾好东西下楼,周围没有任何熟人,夜色昏暗,暖黄色的路灯温柔包容那些旖旎又不愿被外人打扰的心思。 她走至车门前,谨慎地敲了敲车窗。 轻微的“咔哒”一声,门锁打开,她在打开车门时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头钻入暖气蒸腾的车内。 驾驶座上的曾子夏戴了一副极为败类的金丝框眼睛,撞入她的心神。 他正在对着手机,有些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文件里的什么东西。 「袋袋,先等我一下。」他头也不抬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忽然很容易就越过她,帮她系好安全带。 他离她极近,将她牢牢封锁在座椅靠背,漫不经心地抬眼时,见她神情异样,忍不住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在她唇上留下湿热的一吻。 甚至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他便又回头翻找手里那堆东西。 可是几乎是立刻,她舔到了自己唇上留下的,淡淡的燕麦拿铁的味道,脑中一道火花炸开,整个人忍不住在座位上小幅移动着,盼望离他远一些,再远一些,直到紧紧靠住车门,心里止不住地后悔。 他那里已经开始打电话交代一些事情,还并未察觉到她这里的反应。 她将自己缩得越来越小,又魂游天外,若是她现在推开车门跑出去,不知道曾子夏会是什么反应。 她定是迷了心,才会在外面看到车时,想要看他一眼。 「袋袋,怎么了?」他挂了电话,看她全身上下绷得紧紧的,恨不得离他十米远的样子,哭笑不得地询问。 她倔强地摇了摇头。 他将眼镜摘下来,露出那双清隽的眼,伸出长臂揉了揉她的发顶。 「走吧,带你回家。」 车子发动,她攥着安全带,打量他目视前方的侧脸,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带了眼镜。」 「嗯?什么?」他偏过头来,仍然目视前方微微打着方向盘。 他的样子太过鲜活,突然让她心口一窒。 「眼镜。」 「啊?这个啊。」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中午和客户吃饭,对方……有点顽固,我没有结婚,只好戴个眼镜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些。」 并且每年都会积极踊跃地劝他早日成家,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的通病。 等红绿灯时,他突然偏过头来看她一眼,「结婚后大概就不用这样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他今天总在不经意间,显得格外孩子气。 余下的时间车内黑暗,静谧,温暖,据说汽车的轰鸣声最接近母亲腹内的血流和心跳声,所以人们乘车时才会觉得放松,疲倦。 她不知过了多久后才睡醒,外面是熟悉的地下停车场,身旁有纸页翻动的声音,身上搭着一方绒毯,迷迷瞪瞪地睁眼,突然想起她是和曾子夏在一起接下来还有事,急忙想起身,被安全带箍得跌回座位。 她睁着两只大眼,偏过头去,发现了盯着她忍住笑意的曾公子。 「为什么不叫醒我。」话竟比脑子更快,提前某人半拍开口,莫名地,她就有了阻断曾子夏讲话的胜负欲。 「嗯……」他短暂地思索了下,爽快道,「好吧,是我不对。」 她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整个人被毯子缠住了,无法挣脱,曾子夏解了她的困境,又将她的安全带打开,才下车道,「走吧,看看阿姨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被他牵着手带回去,还是那间空阔的公寓,她坐在餐桌前,看着曾子夏变戏法一般从保温箱里拿出一道一道的菜。 「想不想喝果汁?」他放下盘子,如玉般的手指将衬衫袖口打开,向上卷了三迭。 她抬头望着他,突然脑子抽筋道:「如果我说不要呢?」 「我想喝茶,我想喝普洱,想看你煮茶。」 他听得有些诧异,却极为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现在就要喝吗?」 她沉默了,觉得自己好像不该突然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那你等一下。」转眼,人进了厨房,用盘子帮她装好了各种各样的食物,示意她跟他走。 他们在这房子的七拐八拐处推开一扇快三米高的无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室。 曾公子将她的盘子放在茶桌上,又拉开一把围椅让她落座。 「烧炭火有些慢,还是用电炉吧,好吗?」他站在她背后,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小方空间里,却十分认真地弯下腰问她。 她脑子不怎么好用地点头。 那人得了首肯,又细细帮她把筷子摆好才忙碌起来,烧水,选茶饼,煨了几瓣带皮的橘子,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比帕子更白净的手,洗茶,煮茶,撇去浮沫,淋浇茶壶和茶杯,出第一道茶汤…… 她一边呆呆看着,一边夹起一筷子分外不合时宜的米饭吃到嘴里。 茶泡好了,他用一个漂亮的水红色颜色釉瓷杯装了茶递给她。 「怎么还吃到嘴边去了。」他放下茶盏,洁白温热的手指在她嘴角处抹了一下。 「怎么又这样看我,每次想撒娇时都用这种眼神吗?」他又捏了捏她的脸,有些调皮地眨眨眼睛,「袋袋,若是你现在又要我点一套茶汤给你,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她收回了眼神,有些不自在道:「你其实可以拒绝的,不用对我过于好。」 她喝了口茶,加了少许柑橘和蜂蜜的普洱,清润,酸甜,润肺养脾,静气凝神。 他从另一侧转出来,坐在她旁边给她添茶,托腮道:「袋袋,我想吃虾,你要喂我。」 她的眉毛不自在地皱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想着,果然喝人的手软。 后来她认认真真地喂他吃了许多菜,也喝了很多茶,吃完晚饭曾公子又拉她去钢琴房,弹琴给她听,琴音破碎舒缓,她也已经是困得发懵,坐在琴凳上,往身旁人的身上一靠便睡着了。 再醒已被放在了床上,她的眼睛睁开一丝缝隙,身上却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睡衣,她半梦半醒地问了头顶上的黑影: 「你为什么这么做啊?」 然后她好像听见一个很温柔的声音,用很坏的样子在她耳旁低语。 「袋袋,你知道怎么饲养刚接回家的小动物吗?」 她感觉有人在她唇上吻了又吻。 「一是要注意饮食,二是要注意不让它受到惊吓。」 第二十章 第二天,她是被温柔的雨声叫醒的。 窗户留了小小的缝隙,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缝隙传进来,她半梦半醒间,往松软的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 而后睁眼,定了定心神,一套合身的黑色睡衣套在她身上,她却不知道自己何时换的。 在床边摸到手机,时间是早上十点半,天气昏昏沉沉的,时不时有清新的水气吹到过于暖热的房间里。 她的床头是个写字桌,上面的花瓶里插着一束花,绿色的绣球,喷泉草,两枝展翅欲飞的天堂鸟,橙黄,浓紫,开得极好。 旁边有曾子夏留给她的字条,「袋袋,我去公司,中午回来。」 她有些发懵,这周太过劳累,连昨晚的记忆也有些断片,她总觉得一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曾子夏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只是她莫名其妙却又大摇大摆地睡在他家,甚至比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更安心,一时间她心里一片茫然。 总之这个男人真的十分危险,她无时无刻不在懊恼轻易上了贼船,一步步,极为自暴自弃地越陷越深。 手机传来一声轻轻的震动,她本不想理会,谁知又接二连叁地传来几声。 她打开手机,第一条便是曾子夏的:「袋袋,醒了吗?」 剩下的是朋友的,问她最近想不想出门。 还未来得及回复什么,曾公子信息又至,「袋袋,明扬那边我帮你回绝了,不要理他。」 她一头雾水,连打叁个问号。 对方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那边朋友信息又至,字字血泪:「袋袋,曾子夏欺负我QAQ!」 「???」 「我说我们叁个一起出去玩嘛,他说你能不能安静些,我说怎么了,他说,不要影响我和袋袋的二人世界。QAQ」 「袋袋,QAQ,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没有一点点防备你就只要那个狗男人了吗?不和我玩了吗?!!!」 她头都大了。 满腹的话打了又删,想了许久,她才一脸纠结地回道:「他都是骗你的…」 那混账朋友却在此时严肃道,「袋袋,我们夏夏从不骗人。」 她简直要将这人的话死盯出个窟窿来。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悠哉游哉地发来个小黑脸,「现在情况我都了解了,你就乖乖和我们夏夏培养感情,一个月后再来找我。」 她有些难以置信,又不得不接受好像曾子夏在她朋友心里更重要一些的事实。 她颤抖着打字,「吕明扬,你这个,你这个……」 朋友发来一张好奇宝宝的表情。 「逆子!」她重重按键盘回到。 朋友发来一连串傻子一样的哈哈哈,她干脆扔了手机,重新躺下。 后来她又蹭地爬起身,看着桌上的花束。 她喜欢花,曾经很喜欢。 也喜欢天堂鸟,不仅是天堂鸟,喜欢洋桔梗,喜欢雏菊,喜欢园艺,喜欢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 后来只是,人生,世界,颜色,在她心里统统灰暗了。 现在,她突然有点不安,好像有什么不该滋生的东西,挣破枷锁,野蛮生长,是她原本想放弃的,无法使自己冷静理智的那一些。 好像很不对。 她突然忘了自己来江南的目的,只是那绝不是享乐,绝不是风月,绝不是变得不理智。 可要说是遗忘,是斩断,她又确实做到了,溺在温柔乡里,突然将从前的记忆忘得干干净净。 总觉得还是哪里不对,不该是这样。 曾经困扰她的东西,好像消散了,又好像只是她记性差,忘记了。只是无论如何,她突然觉得漫无目的,无所适从。 就好像即使她再执着,曾子夏也不过是她做梦时的幻影,无法让她感到脚踏实地。 照镜子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变长了。 算算日子,她在江南也快要有半年。 曾子夏是在她窝在沙发上发呆时回来的,看见她恍惚的神情后,原本欢快的神情有片刻的僵滞。 「怎么了袋袋,是不是在怪我今天加班。」他揉揉她的顺滑的发丝,「这下都处理完了,也没什么别的事,你想不想出去?」 她摇摇头,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伸手环抱了上去。 就让她也溺一次水,入一回地狱吧,她想去。 曾子夏里衣的桂花香还是那么浓郁,配着温热的体温,在江南的冬天最是好闻。 「袋袋突然想通了?」他伸手将她揽紧,吻了吻她的发顶却不忘拿话刺人,「怎么变得黏人了。」 她不理他,只是脑子里跑马灯一般的想着她来江南后的每一次悸动。 「去钓鱼吧。」她抬起头,露出渴望的眼神,「我们去钓鱼吧,可以吗?」 第二十一章 外面是连绵阴雨天。 曾子夏开车的时候在心里推敲了一阵,还是觉得袋袋不是因为那天他说自己擅长钓鱼而生气,也不应该是在作弄他。 想想过去的时候,她的那根关于感情的神经,有时候很粗,有时候很细,有时候又等同于没长。 他用余光看着蜷在副驾驶上睡觉的小小一团,想着她渴望的眼神,不由得在心里笑了。 只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渴望,让他觉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微微痛了下。 也许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袋袋,其实还需要去探究更多。 到了地方,他不忍心叫醒她,就一直坐在座位上,打量她的睡脸。 袋袋平时就很喜欢缩起来睡,用被子把自己埋得紧紧的,谁也看不到。 他看着她,有时也不明白自己心里那些满到快溢出来的占有和渴望。 袋袋总觉得他喜欢的是年少时候的幻想,可是那时的幻想不曾吸引他去到她面前,他喜欢的明明是如今他能看到的,真实的她自己。 也许是因为他们同样孤独。 可惜袋袋已经被他的外表迷了心神,都不用向她去剖析辩白。 袋袋太单纯了。 睡梦中的人微微在椅子上蹭了蹭,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想吵醒她。 眼瞧着她睡得越来越不踏实,他终是叹口气,戳了戳她的脸。 「袋袋?」 回应他的是座位上小小的蠕动。 也好,现在睡了,晚上就能醒着陪他。 他当下替她做了决断,打开车门,拿出那些装备来慢慢往目的地搬送。 这里沿湖的郊外别墅是他曾祖父那辈就留着的,只不过从来没好好修过,隐在山里,也就是个放柴和杂物的木头房子。 他担心袋袋一个人在车里危险,组装帐篷也有些心不在焉,隔十几分钟就要去看一趟。 结果这个小没良心的倒是一直睡得很熟。 最后一趟,他也出了些薄汗。 「袋袋。」他打开车门,试图叫醒她,结果她好像是寻到了热源,一头埋在他怀里。 「小心把你掉下去。」他轻轻在她耳边说着,将整个人都从车里捞出来抱在怀里。 走到半路时她醒了,原本靠在他身上摇摇欲坠的头抬起,眨巴着双发懵的眼看着昏黑的天色。 外头仍有小雨,虽然用围巾裹着,还是微微打湿了她的发梢。 「这是哪?」她有些无措地看他。 「要把你卖掉的地方。」他冲她笑了笑,心情有些莫名的愉悦。 「快,快把我放下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又局促不安,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袋袋。」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现在说已经晚了。」 雨后本就不指望能钓上鱼来,只是这件事他没有明言,他们在湖边升起篝火,他用烤棉花糖也将身边的人哄得很开心。 她在一旁团成一团,映着晚上的篝火,不管看见什么都很欣喜。 「袋袋。」他忍不住去偷吻她的脸,「有的时候,我也有些庆幸,原来我有这么多办法让你开心。」 她听罢,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 眼眸里复杂,费解,恋恋不舍,总是觉得自己不会被爱。 晚上天气阴冷,他坑蒙带拐骗,诱哄她和自己睡在一起。 「你,你今天不熬夜钓鱼了吗?」 他笑了笑,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才道,「袋袋,我虽然喜欢钓鱼,也没到痴迷的程度。」 「说起来,我那天钓到半夜,你是不是也该负些责任?」 「可,可是……」 「嘘,没有可是。」剩下的话被他吞没到嘴里。 有一只手紧张地攥着他胸前的衣衫,被他握住,捂在胸口。 凉意顺着她的指尖传来,又慢慢被他捂热。 外头的空气冰凉清润,他深吸了一口,才平复下内心的燥热。 后半夜袋袋睡得舒展开,两条细细的胳膊将他搂得更紧,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入睡。 只好抱着怀里的人,心里盘算着如何让她越陷越深的下一步。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象征性地钓了两条鱼应付差事,便坐在湖边琢磨着让袋袋不再离开的办法。 他不敢轻举妄动,但是袋袋胆子小,却经不起诱惑,尤其是脑子迷迷糊糊的时候。 他想通了这一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二十二章 他们在下午四点时动身回市里,这一天难得在雨后出了太阳,两个人坐在湖边烤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坐着,与世隔绝的景色也十分洗涤心灵。 她白天一直在偷偷打量曾子夏,对方却好像在很认真钓鱼,闲坐的时候还揪了些草编兔子给她,远比她更会享受一个悠闲宁静的周末时光。 朋友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没有联系她的打算。她打开手机,又合上,再打开,再度合上,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想找人说话,可是她没什么人选。 下午曾子夏开车送她回去,期间有许多人打电话约他出门,有的有生意上的来往,有的是即将来江南出差的客户,有的是他本地的朋友,她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交谈,突然很是羡慕。 大约是羡慕他和世界的联系。 他的手机总是会响个不停,他在很多人的心中都很重要,而她仿佛被世界遗忘,从前她庆幸这种被遗忘的感觉,能让她躲在阴暗的角落。现在她羡慕别人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世界的中央,享受他们的注目。 她偷偷观察曾子夏,可是对方好像打定主意不主动开口,难得他俩相顾无言,她在自己脑海里自由自在地漫游天外,并不觉得气氛尴尬。 进了最后一个收费站时,他还是开了口。 「袋袋,马上就要进市里了,你想吃什么?吃了饭之后,我再送你回去吧?」 她回道:「没关系,不用了。」 他叹了口气,「那就听我的吧,让我想想还能带你去哪里。」他扭过头去看她,开玩笑道,「袋袋,我向来不会对女孩子用强,你一次次打乱我的计划,逼迫我露出本性。」 她闻言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好默不作声。 晚上的菜色倒是稀疏平常,她有些轻微的胃痛,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面前的粥,曾子夏在对面反常地盯着她看,好像每夹一口菜,都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等到车停在她家楼下的时候,他终于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座位。 「袋袋。」他拉着她的手并不放开,有些认真地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句话将她问住了,她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确实一直在想,不停地计划,不停地盘算,可是并不想告诉他。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自暴自弃地摇了摇头说实话,「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驾驶座上的人听到后止不住地打量她,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袋袋,你以后也不必再躲着我,我知道,这个公司只是你仓促间给自己选的落脚点,但是这里不适合你,我想让你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他顿了顿,又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袋袋,我说的是任何事,你能明白吗?」 她看着他,又缓慢低下头去,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袋袋,」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很温柔,也很有耐心,语气真诚,轻易知道如何击穿她的防线,「你永远都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我。」 「我,既希望能将你保护得很好,又希望你能重新过正常的生活。」 「袋袋,无论你想要哪种,你都要明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有些无助地点点头,想要打开车门冲出去,却又被他拉住,他随手按下车门锁,将她困在车厢内。 「袋袋,这么急着想跑,不会舍不得我吗?」 她抬眼看他,车里的灯光昏黄,他在车灯下,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盛了些委屈。 她只好低下头,皱着眉给自己辩解,「也不是。」 他有些固执地拉过她的手,同自己十指紧扣,「所以说,袋袋,你不要住在这里了,好不好?」 仿佛听懂了他话里那些隐含的意味,她靠在车门上,不知道是否该深究他说的这句话。 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想说这些吗? 「袋袋?」他打断了她的沉思,她不得不再度抬眼去看他,「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攥紧了另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摇摇头。 多少有些口是心非,可是她不愿意靠他太近,她就像一片小雪花,轻易便会被他融化,烤干,蒸发,消失在这世上,无影无踪。 「摇头是什么意思?」他有些不依不饶地追问。 她低着头不再说话。 他叹了口气。 他经常会叹气,每次叹气都会敲击在她心上,仿佛在告诉她,她又做错了。 「袋袋,你真的很傻。」 他抚摸她的脸。 「袋袋,你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会不会对你更好一些,再好一些,小心翼翼地得寸进尺,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任性的人。 」 「和我在一起,你却没有安全感。」 「你心里应该是很矛盾的吧。」 「袋袋,你不需要试探。」他将她的头捧正,说得无比认真。 「袋袋,我爱你,我愿为你做任何事。」 他又笑了,眼神里充满侵略, 「袋袋,我愿为你做任何事,除了让你远离我。 」 他将她揽过来,吻得绵长,肆虐。 「袋袋,」他在她耳边说的很认真,「我只能最后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你无法照顾好自己,我不会再放任你一个人在外面。」 于是她又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周,破天荒地买了一束花,揪着上面的花瓣。 曾子夏会永远对她好,曾子夏不会,曾子夏会永远对她好,曾子夏不会…… 若是她真的接受了,失去他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若是她真的义无反顾地扑向曾子夏,等到他厌倦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她该如何继续活下去呢。 她没有答案,她想她应该算是耐得住磋磨的人,得益于她不怎么幸福的童年,可是虽然她很耐磋磨,她不想在曾子夏这里受到坎坷。 她太想依赖他了。 越是这样,她越想让自己清醒。 她为曾子夏着迷,几乎失去了自我。 这种从心底最深处野蛮滋生,疯狂席卷她的欲望,让她觉得恐慌。 她害怕世界里只剩下曾子夏,害怕等他抽身的那一刻,等待自己的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 越想,就越会害怕。 周五的时候,曾子夏还是来接她了。 雨下得很大,又变成大团大团的雨夹雪,公司周围的道路泥泞,急匆匆行驶的车辆溅起大片泥点子,她心事重重地下楼,想要让自己忙到忘记周五,可是越临近,她脑中的弦越紧绷,越清晰。 经理走时不忘嘱咐她快些下班回家,她慢吞吞地,仍然熬到最后一个才下班。 楼下的玛莎拉蒂雷打不动地停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可是她不出去,那辆车会一直在等她。 她想起上次曾子夏在秋千架上等她,模样让她觉得有些可怜。 她不想让曾子夏变得可怜。 她想让他好好的,一如他们初遇时那般光风霁月,从容不迫。 于是她鼓足勇气,走出去,踏入地狱。 走的每一步,都让她觉得平静。 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外人形容,也永远无法和曾子夏说明,但这至少是她最干净又真诚的爱,没人能明白,她鼓足勇气踏入一直害怕的地狱,只是为了一个人不会那么可怜地等她。 这是值得的。 若她觉得很有价值,那就值得。 是只有她自己才懂的东西。 从此,曾子夏便能肆无忌惮地伤害她了。她曾经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如今却主动邀请他来伤害自己。可怕的是,若是他永远都理解不了这件事,她又该怎么办呢。 远远的,有个人从驾驶座里出来,撑着伞快步向她走来。 「怎么没打伞?走吧袋袋,雪太大了。」 他拢住她冰凉又潮湿的指尖,将她拽上车座。 路边太泥泞,他原本干净的鞋子上很快沾满了泥。 临近过年,马上就要放假了,他好像也在忙什么大事,车上总是堆着一堆一堆的文件,接着各种各样的电话。 她很想提醒他开车的时候不能打电话,可是她没有开口。她是一个合格的胆小鬼,所以只是一直一直看着他,欲言又止。 第二十三章 回到他家后,曾子夏将她领到了上次她住的那间卧室前,又说道,「袋袋,我公司里有些急事,你自己乖乖在家里好吗?」 「晚饭都在厨房里,以后你就住这间,若是不喜欢的话,就再选一间别的。」说罢他突然有些暧昧地凑到她耳边,「当然了,若是你一个人怕黑,也可以去我的房间。」 她有些不自在地躲过,「你赶紧走吧,不要耽误正事。」 曾子夏将她揽过来,对着她的唇吻下去,她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睛,他浓密的睫毛隔着镜片落在她的眼前,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剩下的这周末再补给我。」他当着她的面舔了舔唇,临走时看她的样子像是看一块可口的肥肉。 打开房门,她房间里的天堂鸟仍然开得很好,有人帮它换了水,又打开衣柜后她才发现,那间小公寓里留下的东西,全都被搬到了这里。 她头脑空空地躺在床上,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算。 先耗着吧,她想。 索性在那头的房子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期,她还有缓冲的机会。 虽然她有些抗拒被曾子夏猜透,可是她不得不承认,他每次都猜得很准,每次她都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般,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毫无保留。 她确实应该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也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生活。 她原本已经想好了,可却又被某人理直气壮地打乱。 也许她也不应该这么矫情,总归是她自己选择的,总归是她自己愚蠢地一步步陷了进去,无法放手。 是她过于贪图江南的美好。 晚上她等到了十一点,曾子夏仍然没有回来。她仔细想了想,将分好的饭菜重新放回保温箱,独自去洗漱睡觉,也许她可以试着迈出第一步,将曾子夏当成一个温柔体贴的室友,她应该清楚,他们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也是。 林黛,她告诫自己,你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你不应该过于依赖另一个人才能存活。 她蜷缩在床上,以此对抗想要被拥抱的空虚。 曾子夏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玩具抱枕,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多少有些忧伤,也许她不应该过于投入感情,失去自己,也许一个失去自我的人会遭人厌恶,她不想这样,只是她仍然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够改变自己。 不知道是何时,从她辗转反侧到终于快入睡时曾子夏才回来,她的房门传来极轻微的开门声,他走进来,替她掖了掖被角,在她的后背有些紧绷时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弯腰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然后他走了出去,合上门,她却更加难眠了。 第二天便睡到天大亮时才醒。 她悄悄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外头却静悄悄的,有些反常,于是她又偷偷潜入洗手间里去洗漱,再度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偷偷观察时,却发现曾子夏环抱着双臂,斜靠在墙上等她。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下,仿佛有些奇怪,「袋袋,在做什么呢?」 她维持着那个躲在门后的动作,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进退。 他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温柔地看着她道:「袋袋,是在躲我吗?」 她十分违心地在门后面摇了摇头。 能让曾子夏哑口无言又哭笑不得的机会并不多,她在门后面看着他轻微的表情变换,突然有些莫名地开心。 可是他随后又上前一步,分外从容地隔着门和她聊天,「那袋袋,中午想吃什么?」 好像自从认识曾子夏,他问过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她想吃什么,可是她从来没有回答过。 这次她也依旧摇头。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又叹了口气,对着她一字一句道:「小笨蛋,我保证不在白天吃掉你。」 「所以快点出来吧。」 他说罢便转身走了,她松了口气,可转眼心又揪了起来。 真希望朋友会在这里,她好像很难和曾子夏在只有两人时,认认真真地相处。 第二十四章 没有曾子夏的时候,她是典型的室内派。 周末不会想要出门,也不会想做别的事,她喜欢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发呆。 可现在是曾子夏的家里,在他的家里,在他的眼前,就好像一言一行都被迫暴露在镜头前一般。 她蜷缩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看纪录片里的动物世界,曾子夏就在沙发旁边的躺椅里看书,这周末倒是还没人给他打电话,他只是时不时拿起手机回一下消息。 气氛有些稀疏平常的古怪。 下午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阳台的落地窗留了缝隙,时不时有风吹起窗边的白色纱幔。 「袋袋,那么出神地看什么呢?」曾子夏忽然叫她,也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向自己身后。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冬天也下雨,有点无聊。 」 他的指尖按在书页上,勾起唇,「那你喜欢雪吗? 」 她点头,又有些惆怅,「喜欢,但是那在很远的地方。」 雪在很远的地方。 她凑到曾子夏的身边,对他道,「你知道吗?现在北方太干,基本不下雪了。 」 他注视着她凑过来,又忽然道:「那袋袋,你过年要回家吗? 」 她的神色黯淡了许多,摇了摇头。 「那回我家吧。 」 她听见曾子夏忽然这么说,有些没反应过来。 面前的人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笑得更加开心了些,「袋袋,那和我回家吧。」 他凑近她耳边,故作神秘道:「我家有很重要的人想见你。」 她往后缩了缩,紧紧靠在沙发靠背上。 电视里的蛇也捉到了猎物,正在用尽全力,将它缠绕致死。 他忽然站起来,惊得她不着痕迹地往后缩了下,却看见他径直走到阳台前,将那条缝隙合得更紧了些。 随后他走到她面前,低下身道:「袋袋,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只会让别人更想欺负你。」 随后他便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他这迷宫一般的房子里的哪一间。 她不是什么行动派,不上班时,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能量很少很少,少到不想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只想缩在自己的角落里待着。 如今她倒在沙发上,想着曾子夏话里的意思,心里那种古怪又难过的感觉一点点蔓延。 她不能总是被曾子夏推着走。 不能,总是被他左右,那样是不是就和依赖一样了呢。 但是她难以开口和曾子夏说不,难以开口拒绝他,难以做任何会伤害他的事。 也许她太过以己度人,曾子夏明明比他坚强得多,又游刃有余,根本不像她这般终日战战兢兢,脆弱不堪。 这么复杂的事情,她根本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时,就会做错。 下午发生了更加奇怪的事,她蜷在沙发上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曾子夏在她身边接起电话,是那个姓徐的姑娘,随后她听见曾子夏礼貌地拒绝了那姑娘的周末邀约,又用手替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心虚,向来无法理直气壮地接受这些好意,却又一直一直贪图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随后他又轻描淡写地推脱几句后挂了电话,凑近她道:「袋袋,白天睡这么久,晚上是不是就不困了?」 她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但是她能感受到身上那道灼热的视线,甚至能想象出曾子夏现在的样子,他正偏着头打量她蜷成一团的鸵鸟样子,思索着下一步对付她的办法。 「袋袋,已经是六点半了,你再不醒,我只能亲你了。」 怎么可能呢,她一下子坐起身,发现时间还不到五点。 她有些迷茫,没有想过曾子夏会骗她。 对方已经乐不可支地去揉她凌乱的头发。 「袋袋,怎么也是难得周末,收拾一下,我们出门吧?」 「出去做什么?」她条件反射地问道。 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带你去喝酒。」 她没去过江南的酒吧。 乍一看好像和别处没什么不同,热闹的酒吧坐落于静谧的湖边,只是车轮碾过雨水的声音在夜晚更加清晰。 曾子夏笼着她的手指将她带进去,里面已是显得拥挤,姑娘们留着长长的直发,画着锋利的眼线,身穿皮草,即使天气有些冷,里面还是露出一段肉色的腰肢,坐在圆桌旁和周围的朋友们肆意干杯,笑闹。 这里没有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的人群,也没有嘶吼的乐队,只有各桌嘈杂的说笑声,自成一个世界。 他们在吧台的角落里坐下,比起酒水单,曾子夏更早塞到她手里的是菜单。 「看看想吃什么。」他贴心地替她翻开第一页。 她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菜单。 可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她点了番茄肉酱的意大利面,曾子夏又替她点了三个一组的小汉堡。 可来都来了,她看着那双手上夹着的厚厚黑色册子,分外想知道那里面都有什么。 曾子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道:「先吃东西。」 说罢,他继续翻着手里那本册子。 后来终于磨磨蹭蹭地顶着后面干杯声不停的压力,吃完了所有东西后,曾子夏才将那本琳琅满目的酒水单子塞到她手里。 「子夏?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她偷偷从酒单后面看过去,来人是个穿着衬衫马甲的优雅大叔。 曾子夏笑着跟他打招呼,用一种十分顺理成章的口吻道:「我带着袋袋一起来的。」 「袋袋?」那人似是琢磨了片刻才想起来她是谁,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曾子夏,又笑道,「那怎么不见明扬?」 「他太吵了,容易打扰我们。」她听见曾子夏轻柔的嗓音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那人却大笑着拆他的台,「你哪是嫌明扬吵,你是在嫌我吵吧?」 「行了,不多扯了,你们喝什么?」 她听见曾子夏说了几个她的耳朵没有跟上的东西。 「那袋袋呢?袋袋喝什么?」那人憨厚的笑脸越过曾子夏,突然径直问她。 她一时有些紧张得手忙脚乱,正要开口,突然曾子夏揽过她的肩,从她手里抽出了那本册子。 「哥,你理解错了。」她听见曾子夏轻柔却清晰的嗓音,在有些吵闹的环境里溢出笑意。 「刚刚那些就是给袋袋点的,我要一杯苹果汁。」 曾子夏真有你的,只要思想不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第二十五章 那个被曾子夏叫哥的人也是愣了一下,点点头,一脸精彩又稀奇古怪地走了,曾子夏目送他离开,脸上仍抑不住笑意。 「怎么了袋袋,怎么这样看着我?」他笑意加深,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 她盯着这人看,也很迷茫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你忘了,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是的,他开车来的,她一开始没有想到,想到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半路,于是她没有说出来,想着他或许会把车留在酒吧外面。 但是这样捉弄她,这样捉弄她…… 「那怎么办?」他摊了摊手,十分好脾气地和她商量,「我们两个里总要留一个清醒的,不然你来开车?」 她根本不会开车,驾照都只考了一半。 「还有袋袋,」他凑近了她,神神秘秘道,「还要记得保护我,旁边这几桌的女生,刚刚一直在盯着我看。」 她深吸了口气,才道:「你故意的。」 他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拿起旁边刚送来的苹果汁,当着她的面用吸管喝了一口。 酒店的灯光昏黄迷离,他的喉结滚动,被气氛烘托得暧昧不清。 「袋袋,快看。」他示意她看吧台,穿着黑衬衫戴着黑手套的酒保将单子挂好,开始用各种让她眼花缭乱的手法制作鸡尾酒。 一杯杯漂亮的鸡尾酒摆到她面前,酒保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看了她一眼,用喷枪在她面前的酒杯里打上火。 火焰燎动,经久不歇。 面前的人对她笑笑,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慌乱地抓过曾子夏的手臂,往他旁边挪了挪。 酒保少年的笑容有些僵住,还是对她礼貌道:「您点的酒都齐了。」 她点点头,小声地说了谢谢。 一旁的曾子夏咬着杯子里的吸管,一言不发地笑着看她。 她有些没来由的窘迫,瞪了他一眼,但是他笑得愈发开心。 好在她被面前的鸡尾酒吸引了目光,深蓝,浅红,星空,薄荷,她拿起蓝汪汪的那一杯试着喝了一口,满口的薄荷甜香和巧克力的味道。 那个热情的大哥在她忍不住小口啜饮时又至,将一个热气蒸腾又香味扑鼻的高脚杯放在她面前,极为熟稔地笑着招呼她:「来袋袋,这小子心这么黑,他点的可以不喝,还是喝一杯大哥送的热红酒吧!」 「谢谢哥。」曾子夏将她揽在怀里,阻挡来人的视线,「哥你这么闲,能不能再帮我拿个苹果汁。」 「来来来,阿伟,去把剩下的苹果汁都给他拿过来。」那个大哥又好气又好笑地招呼吧台里的人,将一整盒苹果汁直接摆到他面前,十分不客气道,「去,你上那边喝去,那边清静,还能加冰块。」 她酒量其实很好。 她酒量其实很好,但是架不住曾子夏那个混蛋灌她太多了。 回到家时她已经浑身软绵绵的,胃里倒没什么,只是脑子轻飘飘的,抱着曾子夏的胳膊不肯撒手。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是那位盛情难却的大哥,一定要因为曾子夏不喝酒而陪着她一起喝,又要拉着她讲和曾子夏明扬多年的兄弟情。 她傻傻地当听众,大哥不停地和她碰杯,她便不停地喝着。 曾子夏就坐在那里,叼着吸管看她,她喝着喝着,莫名其妙将他的衣角攥得紧紧的,生怕他丢下她不管。 后来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将她扶起来带回家。 她抱着他的胳膊,像只寻求保护的幼兽。 回家后他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取出干净的睡衣替她换上,细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 随后他拿了衣服去洗澡,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头晕眼花,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各种各样的事。 后来她有些口渴想喝热巧克力,又觉得热巧克力放在冰箱里,就起身去拿,还想加柠檬汁,可是她只从冰箱里找到了一整个柠檬,一下子脑中无法思考,只好一直一直盯着它们看。 「袋袋,做什么呢?」她听见曾子夏的声音,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将他头上的毛巾扯掉,摸了摸他还有些湿的发梢。 曾子夏将她抱在怀里,扶着她走到刚刚的吧台前。 「怎么了?你想要什么?」曾子夏用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看着面前摆出来的东西轻声问她。 她将冰镇的柠檬水推到曾子夏面前:「热巧克力,要加了柠檬的热巧克力。」 「嗯……会不会不好喝啊?」曾子夏的声音里带了她听不懂的笑意,「我给你泡蜂蜜水好不好,你在一边等着。」 她摇了摇头,想了片刻,又点点头,紧紧抱住曾子夏不让他走。 「要热的。」 「好。」他将她抱起来扔到吧台上坐着,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艰难地调了杯蜂蜜水。 然后他将吸管递到她面前,她很给面子地喝了,却皱了眉。 「怎么了?」曾子夏问她,声音有些奇怪。 她皱着眉摇摇头,「一点也不甜。」 「是吗?」曾子夏将她抱起来,直接抱回了床上。 「那我也尝尝。」 他说罢,低头吻住了她,灵巧的舌尖在她口中搜刮,席卷着她的津液。 他的嘴巴甜甜的,好像有残留的苹果汁的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舔了一口,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直接将她压在了床上肆虐。 「袋袋。」朦胧间,她只看到了曾子夏一双清亮得快要发红的眼,湿热的空气萦绕在她鼻尖,她听见曾子夏又道:「你想和我聊天,还是让我继续?」 「啊?什么继续?」她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他的脸。 「那你告诉我。」他在她的脸上,唇上,吻了又吻,仿佛在用这些缓解些什么,「袋袋,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你说什么?」她软绵绵地躲闪他的吻,跟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快说,不说就继续了。」他和她十指交缠,亲吻她衣领中露出的一小块皮肤。 大哥:你可真是个弟弟。 第二十六章 「袋袋,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在她快被吻成一滩水时,又听他问道。 她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往下缩了缩,缩在曾子夏的怀里。 「等下,袋袋,别碰那里。」曾子夏的声音有些古怪,她迷茫地眨了眨眼。 眼镜是不知何时被取下的,她只能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他。 「还不和我讲吗?」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仿佛在故意逗她,「袋袋,我的耐心有限。」 她真的不知道他想让她说什么。 是她表现得还不够好吗? 难道她已经很努力了,还是不够好吗? 她的眼中有水汽弥漫,只勾着面前人的脖子,用一种近乎悲伤的神情去看他模糊的面容。 「怎么了袋袋,究竟为什么不开心?」一双手温柔的拨开她眼前的发丝,等着她的回答。 她看着卧室里有些昏黄的灯光,揉了揉眼睛。 「袋袋,告诉我好吗?你为什么不开心?」有温热的唇在吻她的额头,让她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因为,曾子夏……」她很小声,很小声地对着那个人嘟囔着。 抚摸她的手顿了下。 「怎么,他让你不开心了吗?」那人又问她。 「嗯。」她点点头。 「为什么?」那人在她耳边循循善诱,「会不会是你对他太严格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满,「曾子夏不是好人。」 那人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声音喑哑,「可我觉得他是。」 她很用力地摇了摇头,「他很坏。」 「那你为什么要抱着他不放呢?」 那个声音听起来温柔耐心,实际却咄咄逼人,不停追问她不想回答的事。 「我没有。」她有些心虚地为自己否认,「我没有依赖他。」 「没有依赖他?」 「不要讲了。」她抱着那人的腰腹胡乱蹭了蹭,「我不告诉你。」 「为何,袋袋,我不能听吗?」 「你……不能说出去。」 「嗯,我不说出去。」 「那我只偷偷告诉你,其实,其实,我好像很喜欢他。」 「嗯?喜欢谁?」 「我好像喜欢曾子夏。」 「嗯?可是,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说过。」 「那是明扬偷偷说的。」 「啊……扬扬太坏了。」 「怎么了,不想让他知道吗。」 「嗯,我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我想让曾子夏抱我。」 「……」 「可是我会忍耐的,会好好忍耐,不会依赖他。」 「……」 「我不依赖他,他就不会厌倦我。」 「……」 「可是……我不喜欢我自己。」 「……」 「呜呜,我不喜欢我自己。」 「袋袋,」那个声音变得温柔又坚定,「袋袋,可是我爱你。」 「我想把你整个人都剥掉皮,吞到肚子里去,袋袋,我能这样做吗?」 她睁着迷茫的眼睛眨了又眨,「可你是谁,我看不清你。」 「袋袋,你忘了吗,你说今晚要和我在一起。 」 她陷入长久的无言,有些想不透他刚刚的话。 「那曾子夏在吗?」 「嗯,他在的。」 「原来,比未来更难熬的是现在,比现在更难熬的是过去。 」 「……」 「可是我挣不脱过去,也无法踏入现在。 」 「要是我能变得很勇敢就好了,变得很勇敢,很勇敢。」她躺着睁眼太长时间,从眼角流出一滴泪,没入发丝。 「袋袋。」那个声音又在温柔地和她讲话,「开心的人才能变得勇敢,你不开心,应该先让自己变得开心。」 「袋袋,我爱你,为什么说不要依赖我?」 她摇了摇头,梦里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让她困倦得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七章 原来宿醉的第二天真的会头痛。 她是被阳光晒醒的,一切都有些似曾相识,印入眼帘的是她和另一人纠缠在一起的躯体,她被脱得浑身赤裸,那人却中规中矩地穿着睡衣,手指牢牢扣在她腰间,让她躺在他怀里。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刚睡醒时是惊慌,看到曾子夏的睡脸又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丢人,进而恼火自己怎会是这样的现状。 她生气恼怒的人睡得十分安详,整个人侧躺着将她紧紧收在怀里,头发凌乱,半张脸埋在她的枕头边上,呼吸均匀。 她体会到一种没来由的挫败感,曾子夏带她去喝酒,曾子夏带她回来,阴谋露骨,坏人坦荡。 真让人生气。 她不满地在他怀里动了动,想要挣脱,却差点惊醒某人,也被搂得更紧。 皮肤与皮肤之间只隔着一层丝滑的睡衣料子,体温早已暧昧地混合在了一起。 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往她耳边挪动了下,有个声音迷迷糊糊道:「袋袋?」 她第一反应是不要出声。 可是那人的手愈发过分,在她边上胡乱摸索,眼看就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她只好躲开,却一下子躲到了他怀里。 长臂一勾,她被人抱了满怀。 曾子夏的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她像块软软的橡皮泥一般,在他身下任人揉捏。 她四处推搡着,终于忍无可忍:「你不要太过分。」 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袋袋,你还记得你昨晚喝醉后,对我做了什么吗?」 她挣扎的手顿住了。 确实忘记了。 可是她看看现状,比较下谁更吃亏……就连想反驳的话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曾子夏却是见缝插针的戏弄她,「我现在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要对我负责。」 他像只大猫一样在她身上蹭了蹭,抱着不肯放手。 「你松开我。」她无奈道。 曾子夏抬头,挣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她,性感的锁骨在她眼前晃了晃,「松开你,是想障事逃逸,嗯?」 「你这都什么话。」 她有些难为情地别开眼,「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是袋袋,」曾子夏在她胸前暧昧地吻了下,「下次可没有这种好事。」 她没说话,只是觉得空气中有些燥热。 「你为什么要带我去喝酒。」 「哦?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去?」曾子夏颇有些咄咄逼人地凑近她。 她张了张口,有些赌气道:「我太相信你了。」 「真的假的。」曾子夏垂下双眸,似是要将她看透个彻底,「小骗子,你才不信我。」 怎么可能……可是她被他看的有些心虚。 「没关系,袋袋,总有一天你能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对吗?」 也许吧……她默默躲开了他炙热的目光。 下午明扬给她发来了短信。 「袋袋,瞧把你能耐的,一个人去和那只大尾巴狼喝酒还不带我。 」 回想起昨天不停灌她酒的大哥,她读完后默默按了锁屏,权当没看见。 之后的日子让她几乎产生一种错觉。 曾子夏每天不厌其烦地送她去上班,又接她回家,工作日时他们之间的话并无多少,可是在他身边很安心。她最近迷上了戳羊毛毡,每天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沉迷其中,曾子夏在她旁边看书,打电话,有些时候也躲在书房里,琴房里不出来,他们两个互相陪伴又互不打扰,有时恍惚间让她觉得,这样的事情能持续很久。 直到跨年那天。 朋友要回家吃晚饭,曾子夏也要回家去团圆,她终于剩自己一个人,明明该十分地松口气,可又有些没来由地萧索。 这一天里两人给她发来许多消息,她一一搪塞,直到他们被家里其他事情占据了时间,不再看手机。 她第一次决定主动出去走走。 像是蹒跚学步般地,她又一次独自摸索了这个地方,仔细分辨着公交车的线路,一路上看遍不同的风景,回到了她租的房子。 已经很久没回来的地方,显得清冷孤寂。 最近老板开会时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曾子夏的公司,虽然那是他亲自跟的项目,她并无半分参与,可她总觉得那是说给她听的。 她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工作,又对这些事情更加分外敏感,这样有意无意的苗头,更是让她难熬的开始。 也许事情会一点点酝酿,一点点酝酿,到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在她遥想这些的时候,竟觉得平静。 她站在自己阴湿的出租房中,打量过每一件陈设,只收拾了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她的日记本,来江南后买的书,一对小玩具,一些必备的日用品。 又将其他要扔的东西都扔掉,花了一个下午,将房间打扫干净,拖着本就在一天中打不起多少精神的躯体打车离开。 也许很多事情都会酝酿到一发不可收拾,她终需要做出回应,或是一种抉择,或是一种抗拒,又或是一种逃避。 而如今,她决定在年后退掉自己的房子。 她总是要勇敢一些的,有的时候可能是错把莽撞当成勇敢,但是,就让她一点点学习,一点点试错吧,她会对自己负责,承担一切后果。 晚上一个人缩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跨年晚会,倒也觉得热闹。 打开手机,自从她和家里断了一切联系后,也只有她远嫁去外地的小姨时不时问问她的近况,有一搭没一搭,千方百计,小心翼翼。 她知道,那是帮家里所有人问的。 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冷血的人,因为嘘寒问暖并不让她觉得感动,只会让她体会到无法解脱的束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责任。 她公式化的回复,然后打开了日记本,准备写下新年的第一篇日记。 也翻看了前面的。 倒数第四篇是如今看来有些幼稚的遗书,写着自己自愿迎接死亡。 她曾幻想,江南的竹林间有猛兽,在她走失时遇上,咬断她的喉咙,将她吞吃干净。 她干干净净消失在自然之中,属于她的天葬。 如今她还活着,江南也没有那种猛兽。 电视里主持人开始兴奋地倒数,她摊开崭新一页,开始记录。 江南无处不在,和想象中不一样,又和想象中一样,无法捉摸,难以形容。 我在江南,也许染上了贪婪的坏毛病。 她抬起头细数这半年来的每一个细节,慢慢想的有些出了神。 电话开始疯狂的震动,她拿起来,是曾子夏打来的。 「喂,袋袋,新年快乐。」 比他的声音更好的是清晨的雨滴声,比雨滴声更好的,是曾子夏在电话里的声音。 很多人都喜欢给他打电话,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沉迷他电话里的声音。 「喂!袋袋!听得到吗?!」朋友远远地嚷嚷着,背景里传来许多年轻声音的笑闹,他们好像是在外面。 「我们在外面打算放烟花,是不是有些吵?」曾子夏的声音又传来,似是在远离那些笑闹。 「袋袋,你在做什么,怎么不说话?」 「嗯。」她低低道。 「在看跨年晚会吗?」 电视里热闹的歌舞愈演愈烈,她拿起遥控将声音调低。 「嗯。」她又补充道,「新年快乐。」 「……」 「你呀……」那头人好像笑了笑,「袋袋,我自以为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却总是拿你没办法。」 她没有说话,抬起头来望着天花板的水晶灯,可是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晚上吃什么了?我给你留了糯米饭,酒酿圆子和笋干小笼包,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她整个躺在了沙发上,心里蔓延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但是我吃不完。」 「那就收起来吧。」他的背景里传来烟花爆炸的声音,有许多人在远远的地方大笑,也有人在呼唤他过去。 「袋袋,明天中午,和我们出门去吃饭吧,明扬和我去接你。」 她想了想道,「好。」 「袋袋。」 「嗯?」 「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叫过我的名字。」 「……」 「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了。」 「袋袋,我变得越来越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电视里的晚会落幕了,一时间屋里变得寂静,她走到阳台,看着附近零零散散炸开的烟花。 「曾子夏,新年快乐。」她对着话筒里轻轻道。 「还有呢?」 「还有什么?」她不解。 「嗯……那你听一下。」 她一时迷茫,随后听见了话筒里的嘈杂的叫喊声,「子夏!不要打电话了,快过来呀!」 「这回知道了吗?」 「子,子夏,新年快乐。」 「嗯,还有呢?」 她脑中有个敏感的词语一闪而过,一时间恨不能将自己埋入地里,「还有什么,没有了。」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轻笑,「好了,不逗你了。」 她站在阳台边上,连微凉的晚风也吹不去身上的燥热。 「袋袋,你卧室床头的柜子里,有我留给你的新年礼物,你发现了吗?」 「还没有。」 「那你去找吧,然后就去休息,等着我们明天来接你。」 「……嗯,好。」 「袋袋。」 「嗯?」 「没什么,有很多人凑过来了,晚安,袋袋。」 她拿下手机,却发现他还在等着她挂电话。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新年的盒子。 里面是一套不同样式的雏菊戒指。 和曾子夏给她的第二张卡片。 「袋袋,你说你讨厌我,可是我却喜欢你。从今年喜欢到明年,从明年喜欢到后年。人们总会一直经历今年,明年,后年,所以我会一直喜欢你。」 - 2023年了,新年快乐宝宝们??·??·??*?? ?? 第二十八章 曾子夏一定很小心眼。 她只说了一次讨厌他,他却要记到第二年。 她躺在床上失眠了半宿,第二天曾子夏打电话叫她起床时,也仍觉得疲倦。 他们去的地方很大也很安静,却也已经人满为患,据说这里能吃到新年必需要吃的一桌特色菜,只不过是过个元旦,在江南也要仔细对待。 而她离开故乡在外漂泊太久,如今想回忆,竟也忘记了家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她与朋友许久未见,见面后他笑得像是个业绩拔了尖的媒婆,整个人古古怪怪的,让人不敢多搭理。 他们三人围坐在半圆形的沙发上,一旁工作的服务员端上来一盘盘零食不停致歉,因为人太多,可能需要三十分钟才能上齐所有菜。 她听罢,直接困得倒在身旁人的肩膀上。 「怎么了袋袋,昨天熬夜偷地雷去了吗?」朋友在对面边玩手机边打量她,嘴上也不饶人。 她不耐烦地在头靠着的胳膊上蹭了蹭,懒得理朋友。 她枕着的胳膊微微动了动,随后有冰凉的东西贴在她唇上,她张口,咬下,是一个很酸的蓝莓。 她皱着眉抬眼,曾子夏一手拿着小巧的水果叉看着她,笑得人畜无害。 「是酸的。」她再次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再吃任何送到嘴边的东西。 随后他们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话,她一个字都没听清,失去意识后的短暂瞬间里,手机震动了下,她强打起精神翻看了下,却是朋友无聊的偷拍。 她颓丧地紧紧贴着曾子夏,整张脸都埋在头发里,而他毫不受影响,优雅地叉起盘里的水果。 她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两秒,将手机甩到一边,又自暴自弃地抱过曾子夏的胳膊。 「啧,袋袋,你这才跟这人混了多久,就如此不注重形象,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的教导。」朋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全被她屏蔽了。 「怎么会这么困。」她头顶的声音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对着对面道,「你若是无事就吃点水果,不要吵袋袋。」 对面的人乐不可支,「嘿,那你多喝点可乐,新年头一天就绿茶味十足。」 她一时没忍住笑,靠在曾子夏手臂上的肩膀抖动个不停。 两只修长的手指准确地穿过凌乱的发丝捏了捏她的脸,「还在笑,说吧袋袋,你要站在哪一边。」 她在那手臂上蹭了蹭,继续装睡。 不知何时,再度失去意识后,她又听到了清脆的瓷器磕碰声,头不小心往下滑去,被曾子夏的另一只手接住,她清醒了不少,再抬起头,发现果然是在上菜。 西装革履的经理在一旁站着,不知是否熟识曾子夏,却对他们展露了慈母般的笑意,一道一道地报着她反应不过来的菜名。 后来人都走了,小桌子也堆满了。 「醒了?」曾子夏伸出手来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对面的朋友明显是在低头打游戏,头也不抬地调侃了她几句。 她连忙松开了曾子夏的手,坐正。 「袋袋。」曾子夏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右手麻了,用不了筷子。」 她略带歉意地替他捏了捏胳膊,「等,等一会儿应该会好一些。」 「可是炸鲜奶要趁热吃。」他用眼神示意,又用左手指给她,「袋袋,我想吃那个。」 「啊?夏夏你想吃什么,来,我喂你。」一旁的朋友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夸张的语气,兴味昂然地神情,笑得像是个揪了小女生辫子的小学生。 「不要。」曾子夏冲他微微一笑,「你打游戏辛苦,不必再管我。」 「来嘛来嘛,客气什么啊夏夏。」朋友热情地夹了块干辣椒放在曾子夏的碗里,她实在没眼看,用筷子把那辣椒夹出来,又喂他吃了炸鲜奶,也遭了朋友频频白眼。 「你们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得罪扬扬了?」她有些奇怪,平时黏黏糊糊的两个人,今天有些微妙地不对付。 「哼,你自己问他。」朋友戳了戳她这个叛徒,就独自夹菜吃去了。 曾子夏眨眨眼,「说来话长,咳,我回家再告诉你。」 话音刚落,朋友猛地把她拉过去,马不停蹄地控诉,「这兔崽子相亲的事不知道被谁传曾叔叔耳朵里了,所以昨天晚上他就甩锅到我身上,说那全是我要求他给我相看的,然后他妈又传给我妈,现在我妈高兴的让我春节前一定领一个回去。」 曾子夏在一旁挺直了腰背,揉了揉两只手腕,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的开始给她夹菜。 「换个角度想想,这万一是件好事呢。」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分外暧昧地凑过来,夹了筷子虾仁送到她嘴里。 「呵,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两个人隔着她开始一来一往地像小学生一般打嘴仗,只是曾子夏闲闲地吵架之余,还不忘一口又一口地往她嘴里夹菜。 后来朋友被家里的电话叫去商场拎包,而曾子夏送她回去补觉。 只是回家后,他却跟着进了门,让她有些困惑,一时没想明白便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听到后挑了下眉毛,一只手臂撑住墙,将她困住,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慌乱的神情,又有些暧昧地低声道,「袋袋,你再仔细想想,该和我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今天一月一号,你不是也该,也该……」她往边缘处挪了挪,想离他远一些。 「也该什么?」他的另一只手勾起她的手指,缓缓放在唇边啃咬她的指尖。 「也该回家了,明天再回来。」 「我不要,我也困了,没有力气开车回去。」语气近乎无赖。 她轻轻抽出手指,他便低头去擒获早想吻的双唇。 她被他吻得抬起头,整个人靠在墙上,被迫承受他挑开她的贝齿,在她舌尖纠缠。 一只手臂揽过她的腰,他们贴合得更为紧密。 有电话不合时宜地打进来,他在她旁边微微喘息着挂断,关机,扔到一旁,便再度对着她吻了上去。 「袋袋,还要我走吗?」他轻咬她的耳垂,突然这样问。 「可是,你,本来就该……」剩下的话又被吞没了。 他将她抱起身,便往床上带,一颗颗拆开她的纽扣,将她整个人吻得战栗不已。 他将她的手臂挂在脖子后面,去吻她胸前的绵软。 第二十九章 结束的时候两人已滚做了一团,不知何时开始,他脱衣服的手法变得极其熟练,可是脱完后,他在她的身体四处点火,却从不越过那一线,整个人既疯狂,又出乎意料地克制。 「乖,睡吧,我等你睡着后再走。」他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将她拥在怀里。 而她如自己预料到的那般越陷越深,又如自己预料不到的那般越来越依赖曾子夏的怀抱。 她在他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再醒时外头已是夜色朦胧,昏暗的月光和灯火光照进房间一些,她打开手机,朋友孜孜不倦地发来偷拍曾子夏的图片,有两通未接来电和曾子夏的信息,提醒她起来吃晚饭。 她打开那些图片,朋友和他好像在一起出席什么晚宴,发来的全是曾子夏跟在几个长辈身边的背影。 「袋袋,快瞧我棒不棒?」朋友发来一连串得意的表情,仿佛在等着她夸奖。 「……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无聊的元旦社交活动,你瞧瞧,是不是某些人上次玩脱了,今天晚上乖得跟个回家还要写作业的小学生似的。」 她看罢有些无语地回道:「……你也很像。」 朋友哼了一声,「袋袋,你变了,变得和那些重色轻友的普通人一样了。」 她读着这信息又有些不忿,往日种种历历在目,吕明扬怎么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反驳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三转,终是打了出去。 「后悔吗??当时乱点鸳鸯谱,现在后悔吗??」仿佛不解气,她又加了几个恼火的表情。 结果对方比她还不忿,「噫袋袋,做人要讲道理,你按照我们夏夏这个标准,给我乱点一个我瞧瞧。」 她盯着手机,只觉得这地方的风土如今邪门,曾经被她欺压的吕明扬,如今也能时常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吵架吵输向来不是她的风格,她从床上坐起身,和朋友吵得飞快。 就在两个人计较着反弹再反弹的时候,突然朋友发来了消息道:「打住先打住,被你吵得偷拍对象都失踪了。」 那边没了音信,她略微有些诧异,可是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曾子夏打来的电话。 「袋袋,做什么呢,下午为什么不接电话?」 其实已经很久没人给她打电话了,她长年静音震动,早就没了接电话的习惯。 而现在,只有曾子夏会时常给她打电话。 「刚睡醒,正在……和明扬吵架。」她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他?所以袋袋醒来后才没有回我?」话筒那边传来低低的声音,好像很是不满,后面他好像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明扬这么闲,我交待别人给他找点事做。」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轻快,她想知道他这种轻快的样子,一定是在恶作剧得逞之后。 「……你到底做了什么,别,别对扬扬太坏了。」 「袋袋,那你呢?有没有想我?」 「啊?」话题转变的有些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话筒那边浅浅地哼了一声,「袋袋,我生气了,你很难哄好。」 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看着窗外夜空里几颗稀疏的星星,才道,「可是你下午才刚离开。」 「所以呢,袋袋,你醒来时有没有想我?」 她望着夜空顿了好一会儿。 「嗯,想了。」 那边温柔的声音又至,「那我明天一早便回去。」 「会不会太仓促了。」她突然有些窘迫,「要不你后天再回来,总归要过完假期。」 「嗯?袋袋,你想我,却不想见到我吗?」不知为何,这样柔和的质问却听起来格外危险。 「也不是……」 「小骗子,如果骗我的话,我就去欺负你的扬扬。」 「可是他明明站在你那边的时候多一些……」 「是吗?那你呢,你站在谁那一边?」 「我……」她突然无话可说,干巴巴道,「我站在自己这一边。」 「哦?那你是谁的?」 她拿着手机,良久才道:「你好烦。」 曾子夏好烦,只会说一些有的没的。她一边想着,一边将头埋到枕头里。 「这样就说不出口了?」那边调笑的声音又传来,「袋袋,那我来教你,你就说,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好,我是你的。」他在那边痛快地应承道。 「……我要挂电话了。」 「那晚安袋袋,」他闷闷地笑着,十分愉悦,「等我回去。」 「不等。」 「不等的话我很难哄的。」 「不哄。」 「真的不哄吗?不哄的话,我会变坏的。」 他最后半句说得暧昧,她陷入良久无言,只好又道:「你怎么还不挂。」 「因为我在等你。」 「……我挂了。」 「那晚安袋袋,等我回去。」 「……不等,就不等。」她赶紧摁掉了电话,将自己整个埋到了黑暗的被子里。 不一会儿,嗡嗡两声,手机又在烦人的震动。 平时怎么就没这么多人找她呢。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角,打开手机,第一条是曾子夏的信息。 发了一个泪汪汪的小哭脸。 第二条是讨厌的朋友…… 「哟,出息了袋袋,听说你在闹一种很新的别扭?」 第三十章 大部分时间里朋友都是那个可恶又八卦的朋友,只有小部分时间里,他才会变得很可爱。 她读罢有些难为情,却还是恶狠狠道,「你不要管。」 「袋袋袋袋袋袋」朋友突然拼了命的催她 ,「快救我,救我!」 她一头雾水地打了三个问号过去,那头却没了音信。 曾子夏的小哭脸仍然挂在她首页的位置,看着有些可爱。 很长一阵子后,朋友才又发来了消息,「我们和好吧袋袋,我发现曾子夏简直不是个东西。」 「他怎么了?」 「你知道我们在一个很无聊的晚宴上吧?同时这里面有个比无聊还要无聊一百倍的年轻男女交友活动,曾子夏这个混账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了,刚刚我被迫当着几百双眼睛介绍了我自己,还拿到了爱的号码牌。」 她哭笑不得,怪不得曾子夏刚刚说给明扬找了点事做,原来是这样。 「那,那可能是是好事?」 「社死,社死你懂吗!呜呜,带我走吧袋袋,我们以后都去北方,让曾子夏一个人过吧。」 「那你怕冷吗?」 「我不怕!只要能给曾子夏添堵的一切事情我现在都愿意尝试,袋袋,我支持你闹别扭,闹死他。」 「……那具体实施办法呢?」她多少有些无语。 「那这样吧,我带你去和别人喝酒,先介绍五个更帅气的小伙子给你认识,再帮你在酒吧里随机泡几个。」 「???这是人说的话吗,你这哪里是给曾子夏添堵,分明是在给我添堵。」 「啊……那怎么办,那我们丢下他一起出去玩吧,下周末你偷偷溜出来,我去开车接你,让他感受我们突然失踪的可怕。」 她感觉有些不妥,可是究竟哪里不妥,她还想不出来。 朋友的短信又至,发了各种各样装可怜的表情一边打滚一边苦苦哀求,她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两人密谋好一切细节后已是深夜,正准备毫无牵挂地睡去,突然听到了一声门响。 她诧异地披着乱糟糟的头发起身,惊讶地在走廊前看到了正在解开衬衫扣子的曾子夏。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她呆呆地问道。 曾子夏盯着她打量了一秒,才笑道,「现在已经是明天了啊。」 他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没睡为什么不回我?」 「你,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她有些心虚的别开眼。 「我怎么知道?」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睡醒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说吧,又在和明扬偷偷捣鼓什么,他自下台后就躲得我远远的,一直在打字。」 「我们才没有。」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是玩游戏才到这么晚。」 「嗯?」曾子夏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他,「那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 「都,都重要。」她咬了咬唇,心里有些难为情地硬着头皮回道。 曾子夏轻笑了一声,捏了捏她最近有一些圆润的下巴才道,「这次就放过你。」 明扬说的对,曾子夏果然有一点点讨厌。 「不是说不等我吗,那怎么还没睡?」 她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你误会了,我是打游戏才……」 后面的话被封住了。 他扶着她的侧脸,吻得温柔而绵密。 「袋袋。」他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染上情欲。 「你,你今天不许再,不许再……」她捂紧了身前的纽扣,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于是落荒而逃,逃到自己的卧室,锁门,一气呵成。 床上的手机嗡的一声,是曾子夏的信息。 「袋袋,你跑什么,我有钥匙的。」 「你不许进来!!!」她想也不想地回到。 曾子夏发来了一个更加委屈的小哭脸。 她忽然觉得门外有脚步声,蹭的下床听着门外的动静,良久后,才发觉是自己过于紧张的幻听。 她又扑上床去用手机回道:「哭也是没有用的,你不许进来!」 「好吧宝宝,」曾子夏闲闲地说着仿佛多么正常不过的话,「就算明天是假期,你也该睡了,乖,听话。」 她立马将手机扔到了离床最远的地方去,打定主意不再理曾子夏一个字。 朋友说的对,曾子夏真的很讨厌。 她胡乱地想着,脑中却止不住地回忆下午发生的事,曾子夏的手指温柔地摸索过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却让她觉得那与下流无关,他是在用手指给她套上厚厚的保护壳。 他摸索过的每一处都让她松口气,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她只是一个不怎么厉害的骑士,一直以来苦苦挣扎捍卫着一件宝贝,她被人欺负了很多次后,终于有一天,不知比她厉害多少倍的骑士出现了,他获得了她的完全信任,轻易接手了她的全部工作。她终于松了口气,不用再负隅顽抗,苦苦挣扎。 不过,即使他有那么多好的地方,他也还是很讨厌, 第三十一章 元旦后的日子仍然乱糟糟飞快地过着。 她仍然像个鸵鸟一般对所有事情能拖便拖着,曾子夏从不在日常时为难她,他闲适,耐心,成胸在握,却又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离和朋友约定的期限越来越近了,在周五时,曾子夏终于向她说了一件事情。 「袋袋,还记得明扬说的话吗,嗯……其实对我还是有些影响的。」 他摸了摸鼻子,整个人如同犯了错误一般显得分外别扭,「就是…之前相亲的说辞暴露了,我爸妈知道后,经常旁敲侧击地问这件事。」 她心里泛起一阵异样,有些不开心,又有一丝类似大仇得报的快感,就像她知道曾子夏想说什么,却故意装傻,只为了看他如今这种样子的快感。 「袋袋。」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坦诚又寻求帮助的神情。 「你其实知道我想说什么。」 她很干脆道,「我才不知道。」 「那我不管。」于是他开始耍无赖,「袋袋,只有你能帮我。」 她的脸看向窗外,不去理他。 「怎么了?」曾子夏将她的脸扭过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 「你自己心里清楚。」她说了每个难缠的姑娘都说的话。 曾子夏闻言很认真地想了片刻。 「好吧,既然我清楚,那我就猜一猜。」 「袋袋,你吃醋了?」他笑着看她的脸,「可是我只是和她吃了一顿饭,便再也没见过。都是逢场作戏,袋袋,我只喜欢你,你比谁都清楚。」他笑得暧昧又坦荡,温柔又蛊惑,就如同他们都心知肚明事情的因果,却还是要按部就班地因为她的任性而上演这样一场戏。 「谁让你说这些了!」她脱口而出,旋即有些后悔,但是曾子夏却像摸透了她的心事一般笑得开心。 「你不许笑。」 他不语,还是笑着打量她。 「不行,不许笑。」 他笑着吻了她,行事的手段颇像一个游刃有余的花花公子,俗称渣男。 她的脑子转的没有那么敏捷,又有些一根筋。她暗暗猜着曾子夏是为了引她妒忌才让她看了那么一场相亲的戏,也猜着明扬又是他的好帮手,但是她还是想听到他亲口承认。 而若他亲口承认,她又觉得这样不够好,他们不应该以哄骗一个其他姑娘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样对那个姑娘不公平。 可是那个姑娘当时那样直截了当地来寻求她的帮助,用眼神暗示她去挡住明扬好成全她和曾子夏,这样的理直气壮又让她觉得刺痛。 最后她又想着,袋袋,你以为你是谁,站在清白又清高的立场上随意去评判他人对错吗,你也不过是个自私地享受别人带给你的好的人罢了。 可曾子夏将它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她又十分地不愿意。 「袋袋,想什么呢?一副谁和你有深仇大恨的样子,你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曾子夏碰了碰她的额头,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袋袋,过年和我回家吧。」曾子夏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求求你了。」 「我……」她扭过头去,可却推不开胸口这颗毛绒绒的头。 「你不要成天和明扬学。」 「袋袋不喜欢这样的吗?」他抬起头来,眼眸变得幽深,「那我们做些大人会喜欢的,你觉得你能接受吗?」 她回答不出来,只好去捂住曾子夏的眼睛。 对方的笑声让她听得刺耳,他在她耳边叹道,「袋袋,你又爱钻牛角尖又爱磨人,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可爱呢?」 「我有的时候想把你吓得哭出来,继而再哄骗你,你一辈子都跑不了,只能听我的话。」 「可是我还是忍着了。」他在她唇上温柔的舔吻,「我爱你,也会让你爱上你自己。」 她好像从来没有抗拒过曾公子的吻。 而且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有曾子夏作为室友的生活。 事情一定是走向了她当时能预料到的,最恐慌的阶段。 她开始依赖一个人。 好像没有他便活不下去。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这种感觉,害怕被这种感觉吞没的自己,可是现在若是一个人完全被另一个人掌控,如果世界里只剩下她和曾子夏,她只觉得完整,踏实。 可是世界里有很多很多人,而他们在世界里生活。 我爱你,她吻着他,在心里默念。 但爱是平等的。 而我们,好像永远无法平等的给与,平等的汲取。 这错在我。 可是我希望你喜欢我。 不管我多么令人讨厌。 不管我是个多坏的人。 你都喜欢我。 第三十二章 晚上她脑子抽风去曾子夏的卧室里和他厮混一晚,他睡觉的样子像个大家闺秀,双手规矩地扣在腰上,头却偏向她这一侧,轻轻靠在她身边。 她有很多很多无法告诉曾子夏的心病。 比如她这几年害怕床上有别的活物,朋友拜托她养的猫不行,和朋友们一起睡不行,男人,她没试过,光是想想也觉得不行。 那是一种她不知道如何解释的焦虑和害怕。 就像床边的活物会在她没有意识时变成害她的厉鬼,让她提心吊胆,失眠一整晚。 如今她在昏暗灯光下听着曾子夏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好像自己先变成了那个害人的厉鬼。 她一点一点揽过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 解开他放在腰间的双手,整个人钻入他的怀里。 曾子夏被她闹了一阵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汲取她口中的津液。 「好好睡觉,不许捣乱。」睡意朦胧的声音里透着沙哑而低沉的威胁,换了个姿势将她圈在怀里。 于是她做鬼的第一个晚上便被束缚得死紧,她有挑事的能耐却没有熄火的本事,清醒地与曾子夏肢体紧贴,她既觉得战栗,又有些……自黑暗深处升起的快感。 然后她还是失眠了。 一个晚上都无法入睡。 她无法安心,便无法入眠。 凌晨她顶着恍惚的精神,裹着衣服和朋友汇合。 车上,她倒在后座没有理会尚在凌晨就如此兴致高昂的朋友,倒是有了铺天盖地的睡意,让她既松了口气,又绝望。 不该是这样的。 她陷入深深的绝望,害怕自己的喜欢如同叶公好龙一般,嘴上说着渴望,心里却仍然是恐慌。 她不喜欢自己这样,曾子夏不该被她这样对待。 这一路的高速晃得她心里难受,好不容易清醒后天已经大亮,朋友一边开车一边和曾子夏拌嘴,她打开手机,有不少未接来电,全是一个小时前打来的。 「你们怎么吵起来了?」她坐起身,觉得他俩拌嘴的气氛有点不对。 「袋袋你终于醒啦。」朋友赶紧把手机扔给她,「快给你给你,什么吵,是我单方面受气。」 她看着将近二十分钟的通话时间,有些忐忑地拿起电话,「喂?」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主动开口,「怎么啦,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的话里听不出情绪,「是我不该在晚宴上捉弄他。」 她陷入沉默,良久想不到别的话题,随后曾子夏突然摁掉了电话。 他果然生气了。 「袋袋,你们怎么半天不说话,解决了?」朋友停了车,好奇地往后看着。 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把电话摁掉了。」 「啊?劈头盖脸给我一顿数落,结果把你的电话摁掉了?」朋友一脸不可思议。 「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都怪朋友的馊主意。 朋友摸了摸下巴,又道,「袋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他了。」 「我才没有。」她有些心虚地否认。 他们下了车在酒店里安顿好后便去吃早餐,这是个四面环水的宁静小镇,不到旺季来旅游的人并不多,坐在临水的栏杆旁,老板上了热乎乎的云吞面和炒油条。 「这里的空气真好。」她对朋友道,随即有些心神不宁地摸出手机,虽然朋友同她讲一定要团结起来不理曾子夏,她还是有些挣扎。 「干啥呢袋袋。」朋友吃着面抬头瞅她,「把你的手机放下,说好了咱俩都不理他。」 她犹豫着点点头,还是偷偷发送了定位。 这样他看到后总会安心一些,知道她在哪。 随后饭吃到一半后,她抬起头,突然看到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僵在咬着半根鸡翅膀的动作上,推了推对面的朋友。 他向后看去,「哈?他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曾子夏快步走来,带了一身冷冽的水汽,在她身边拉开凳子,修长的双腿随意架在地上,微眯着双眸打量他俩。 她好像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扬扬,你知道他要来?」 「你还敢说。」朋友理直气壮地控诉,「袋袋,一定是你不够轻手轻脚,我们刚跑了没十分钟他就给我打电话哭着说你不见了,我一心软,我就,我就告诉他我们来青镇了。」 曾子夏加完菜后转过身淡淡道,「我没哭。」 「那你们刚刚在吵什么。」她疑惑。 「你还敢说!」朋友对着天十分无语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会儿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一会儿问你在做什么,最过分的是,我挨训,因为你睡觉没有给你盖被子。」 「哥,夏夏哥,人在这呢,你领走,领走行吗?你待会儿出去问问谁家这么大个人了在车上睡觉还需要盖被子。」 曾子夏被他逗得笑出了声,老板端了一模一样的云吞面上来,里面还卧了一个白嫩嫩的荷包蛋。 「你就不能小声点,顺便多吃点。」她有些窘迫,拼命给朋友碗里夹菜。 朋友啃着油条有些疑惑,「不对啊,我只告诉他来青镇,他跑来得这么快,是不是你偷偷告密了。」 「五十步不要笑百步。」她只好理直气壮道。 朋友对她做了个鬼脸,没再讲话。 曾子夏安安静静地脱下外套,解开衬衫扣子,平整的折好后,才用筷子挑起面来吃着,低下的眉目也敛不起一身的清贵。 她和朋友都快吃完了,两个人对坐着肆无忌惮地打量曾子夏,于是朋友贱嗖嗖地对她道,「你看我们夏夏多会吃饭。」 曾子夏闻言偏过头去看着他笑笑,拿起桌上的餐巾,帮正在看戏的她擦了擦嘴角。 她浑身都僵住了,迟迟反应不过来,朋友被他腻味得连连告饶,「我错了还不行,你别这样,别这样了。」 曾子夏却旁若无人地凑近了她,「小骗子,知道今天早上我有多担心吗?你就这样和他合起伙来骗我,嗯?」 她离他远了些拉开距离,眼神飘忽道,「那你别总是欺负扬扬了。」 曾子夏靠在椅子背上眯了眯眼睛,「看心情。」 他最近的心情一直有点差。 第三十三章 江南自古多水。 几十条江河水流自西南向东北倾泻,汇聚成湖泊,漫溢成水网;又生淮河,洪泽,瓯江,灵江,率水屯溪,没入东海。 茫茫千年,厉帝以一条运河凿断龙脉,江南却仿若一匹绕指白练,柔韧连绵,如游鱼入水,如鸥鹭生于浅滩,兀自繁衍生息,无关乎界外。 江南安葬着千年前的尘世过往,不峥嵘,无崔巍。今人浮躁,恋慕天大地大的浮华,可小镇枕河而生,吞没喧嚣,行走间的一景一物都盼人沉浸于水墨色的往昔。 她站在窄小的桥上,希望自己能读懂这剪不断的水网。这里看不到硝烟,看不到风霜,看不到往昔,看不到烈阳,不知小镇里生活的人是否无趣,又或者他们就是在这样宁静的时光里,每天盼着一群又一群陌生面孔的造访。 「袋袋,你看这水的眼神……怎么说呢,跟你背着我们夏夏出轨了似的。」朋友出门来找她,应该是已经安顿好了曾子夏,他手搭凉棚好奇地看向她看的地方,又疑惑地嘟囔,「这水有这么好看么。」 下午的微风拂面,虽然雨停了却仍没有出太阳,她敏感地捕捉到了水汽中带着城市中没有的泥土和水草气,仿佛真的是书中说的那样,人类辨别雨后气息的能力甚至强于鲨鱼嗅入海洋里稀释的血液。 她心情舒畅地和朋友笑笑,对着他做了个分外中二的举手拥抱自然的手势,「我这看的不是水,而是——世界的羁绊。」 她睁开眼,原本打算看看朋友如同看神经病般看她的眼神,却只突兀地看到他的后脑勺,和桥下曾子夏似笑非笑的眼。 「哟。」朋友乐不可支地看看她再瞅瞅底下看热闹的曾子夏,「现在呢袋袋,现在我们是看水还是看羁绊?」 她放下手在朋友身上踹了一脚,转身从另一侧跑下了桥。 造访江南的还是周边人多一些,像她这种自北南下不远千里奔赴而来的人,仍然算是稀客。口音和语气骗不了人,正值小镇的旅游淡季,老板们热心又专心地向她这唯一的客人介绍店里的东西,又不停惊叹,「姑娘长得可不像北方人哎,你小小的,真的好像我们这里的人哦。」 她笑一笑,挠挠头,也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这个镇子到底是大还是小,只是并未有人来找她,而她沿着水流逛完一圈后,也能轻易找到他们住的酒店。 小镇里面微小宁静,四周包围的一圈却仍然能现代奢华,她回去的时候,两人都在豪华的大堂休息处沙发上等她,进了酒店才知道淡季的游客并不少,零零散散地窝在大堂里谈天说话,朋友靠在沙发上打游戏,而曾子夏正一边看一本杂志,一边往桌上的咖啡杯里加入一小壶牛奶。 她挨着朋友落座,曾子夏端着咖啡的手顿了下,微微眯了双眼,却没说什么。 「你们怎么没出去逛。」临走时踹了朋友一脚又落荒而逃,如今回来了,她只好有些尴尬地没话找话道。 朋友从手机里闲闲地抬起眼,继续用那种欠扁的语气笑着对她道,「因为我们是见过世面的本地人?」 「那你还来?可是你说要来的。」她不服气地反驳,眼角扫到对面的曾子夏,却是一边喝咖啡,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看什么?」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被他盯得不舒服,她干脆破罐破摔地直接问道。 曾子夏突然笑了,一口仰尽杯子里的咖啡放在桌上,「袋袋,你过来我告诉你。」 她有些倔强又幼稚地戳了戳朋友暗示他来帮忙,「有什么话不能这样说么?」 「没错,你有什么话不能这样说啊。」朋友乐得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挤眉弄眼,唯恐天下不乱。 曾子夏靠在沙发被上看着他俩,「袋袋,你们两个今天……」他侧过脸,握着拳轻咳了两声来掩饰止不住的笑意。 「笑什么呢,不准笑,严肃些。」朋友又对他道。 他只好看着她递过菜单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溺毙人心,「袋袋,想不想吃蛋糕?」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曾子夏就召来了热情仔细的服务生,将她架在台上下不来,她便只好自暴自弃地一口气点了三个。 这里虽然被开发的旅游资源是青镇,可是酒店里的西餐甜点却很好吃,他们三个都无心再出去多逛,曾子夏一本一本地翻杂志,接电话,朋友一局一局地打游戏,途中有个高挑甜美的姑娘和朋友一起来要曾子夏的联系方式,曾子夏当着她的面得体地接受,互相加好友,在她们走后,冲她摊着手笑了笑。 她转过头不去看他,不知为何竟也觉得有些好笑;心痛,嫉妒,这些情绪竟统统都没有,只想给他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只是她忍住了,不容忍自己变得这么雀跃。 朋友分去了她一个蛋糕,一边吃一边嗤嗤地笑。曾子夏低下头点了会儿手机,给她发过来一张截图。 那姑娘热情又爽朗地跟他打招呼,而他推了朋友的名片给对方。 「扬扬,你的桃花运一直比他差吗?」她有些好奇又怜悯地偷偷问道。 朋友闻言很认真地琢磨了一番,「好像也不是吧……」说罢有些嫌弃地看向她,「估计今天是被你影响的。」 那边曾子夏的信息又至,「袋袋,现在能坐过来帮我挡挡了吗?= =」 她抬起头看着曾子夏,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靠在沙发被上,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挑了挑眉。 「那走吧袋袋,」曾子夏站起身,走过来对她伸出手,「我带你去逛街。」 她略微有些别扭地将手藏在背后,「我不去。」 一旁的朋友看得津津有味,「没错袋袋,就是这样,闹死他。」 曾子夏左右看了看,忽然坐在她身旁,轻轻念了一个熟悉的地址。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他笑得深沉,「你猜啊。」 「什么什么?什么地方啊?」朋友在她身后好奇地探头。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她怒意渐起,一点点皱起眉。 「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伸出手抚平她的眉头,又戳了戳她的脸,很认真地打量她,「袋袋,你是很吃惊吗,还是在生气?」 她低下头去,握紧了拳。 「那跟我走吧,不要再想这些了。」他覆上她的手,又在她耳边轻轻道,「袋袋,你如果不陪我的话,我便会变得很无聊,很无聊的时候,说不定明天会去这个地方出差。」 她瞪大了眼睛,而他厚颜无耻地在她脸上亲了下,像个专业人口拐卖贩子般道,「走吧袋袋,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三十四章 在每次诓骗她时,曾子夏都会这样说。 走,带你去个地方。 就像他仿佛知道,她迟钝,慢吞吞,压抑,懒惰,却永远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心,所以每次她看向他眼里深不见底的笑,他都会得手。 她不想让他次次都如愿。 四周因曾子夏的起身而投来许多目光,她不忍人们对他投去好奇又打量新奇物件般的眼神,踌躇不安地犹豫了一阵,拉着他出了门。 他被她一路拽着走,在她后面痞痞地笑。 「我出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想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她的话戛然而止,转脚以甩开他的姿态向前走去。 「为什么?」曾子夏追上她问道。 她停住脚,很难将这种感觉说清楚。 她害怕陌生人的打量,视线充满空气,当中漂浮着她感受到的探究,好奇,审视,偏见……以及不尊重。 因互不认识而肆无忌惮,她满身心抗拒。 在她心里,他理应时时刻刻体面地活着。 她冲他摇了摇头,再度甩开他。 「你去哪?走丢了怎么办?」曾子夏拉住她的手,语气挫败,「我这几天,很努力地在思索一些事情,却对自己没了自信,不能直接告诉我吗?袋袋。」 他虔诚致歉,「我自以为很了解你,可最近才发现,我需要知晓的还有太多。」 「袋袋,不能将你的想法都告诉我吗?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完全猜到。」 但是那很长。 那是很长很长,长到,根本没有讲给别人听的自信,是一段痛苦,无法再承受任何漫不经心的,她根本讲不清楚的东西。 她双手握了拳,语气冷酷,「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我们本就不可能完全了解彼此。」 曾子夏因这句话神色暗了暗,望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丝危险的侵略。 她眉头一皱,突然脱口而出截住了他想要开口的话,「刚才还没有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他神情叛逆倔强又幼稚地望了望天色,「你猜啊。」 她皱眉看向他,深吸了口气,又打算离开。 曾子夏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 「袋袋,可是我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凑近她的耳边,「你说你不了解我,真让人难过。」 「可是若我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那总有一天,我们会完整地了解彼此。」 他眼中的暗示明显得快要溢出来,她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被一点点提起,紧缩,手又被他握得很紧,像是只胡乱扑腾的鸟被捉住了翅膀。 「你放开我。」她的声音溢出一丝焦急。 桥上桥下皆无人来往,只有他们在上演一出古怪的戏码。 他牵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衬衫上衣的口袋,有他的温度,心跳,还有一个硬的,圆环。 他捏了捏她呆滞的脸,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袋袋,我会一直爱你。」他轻易又莫名其妙地说出她最想从他口中听到的话。 可是她太害怕了,害怕他下一秒就扯出自己这有些厚颜无耻的卑劣心迹。 「袋袋,我会一直爱你。」他嗅了嗅她的发香,「我爱你,却是为自己,我的孤独只有你能治愈。」 「袋袋,你也可以为了自己,选择和我在一起。」 噢,是了。 她一次次抗拒曾子夏,皆是用自己的蠢去为他着想。 将他推到很远很远,看着他,或许他就能够得到幸福。 如果为了他是要拒绝,那么为了自己,她可以选择接受。 原来是这样,很好理解,只是她从来不曾想过。 「袋袋,我觉得自己很努力,可是我还是无法让你全心全意地信任我。」 「袋袋,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她想起了失眠又难熬的昨晚,嘴唇蠕动了下,良久后,才道,「不,你很好,是我不够好。」 「你觉得你不够好。」曾子夏摇了摇头,「可是袋袋,对我而言,我并不在乎你够不够达到你能认定的好,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我想要的。而现在,我想要你开心,我想要我的努力有收获,想要我悉心照顾的某些人事物,开出能令我欣慰的成果。」 「袋袋,」他抱着她,用很温柔的声音抚平她心里的颤抖和焦躁,「若你仍然需要很久之后才能疗愈你心里的一切苦难,那我就把你藏在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若是你想要重新接触这个世界,那我就当你走路时的倚仗,不论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好好照顾你,但是我希望你放下一切,放过自己。” 他低低的,又为自己加了一句,「然后全心全意地相信我。」 第三十五章 这还是太难了。 全身上下都叫嚣着想要依赖他,可是她心里越是这么想,越是往后退却。 她不相信曾子夏。 她也不能拖累他。 「袋袋,」曾子夏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讲给我听?」 害怕被厌弃,害怕离别,害怕丑陋的自己,害怕对他密不透风的依赖。 那都是见不得天日的东西。 若是曾子夏也会苦苦挣扎于泥淖,她一定义无反顾地第一个扑向他,抱着他度过每一个难熬的夜晚,若是她拥有很多爱,她愿意都分给曾子夏,但是曾子夏并不苦,他对一切事都如同闲庭信步般应付自如。 她不知道自己能帮他做什么。 她甚至都无法为自己做些什么。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他垂下头,轻轻叹息,「袋袋,那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她嘴唇颤抖,几度开口想告诉他,有的时候,爱很肤浅,不爱很复杂,而我,沉重,臃肿,脆弱,崩塌。 她无言又心事重重地走在前面,曾子夏便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路过一家街角的服装店,她停住脚步,一直一直盯着它看。 「我想带你来的,差不多就是这条街。」曾子夏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建筑,分外好脾气地拽了拽她的袖口,「怎么了,想进去逛逛吗?」 她摇摇头,他低头看她的眼神太温暖,让她不敢多看。 吸引她的是这街角。 店铺本身就是很美好的东西,凭空造出一个家,为世上恰好碰见的零星几个人遮风挡雨,努力又辛苦的静待那些能来光顾的人群,有的蓬勃生长,有的苦苦支撑,有的奄奄一息,有的…… 有的让她也很想要。 她在灯光通透的玻璃橱窗前转身看向曾子夏,「其实,我……」 「什么?」曾子夏很耐心地等她的下文。 她低下头,「今年年后,我想辞职。」 「怎么了?」曾子夏走得离她近了些,「同事们为难你了吗?」 她确实敏感。 在公司里总能捕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私语声,还有老板话里话外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些皆和她认识曾子夏有关。 「我只是不属于那里。」 她说完有些释然,甚至还对曾子夏笑了笑。 她只是不属于那里,那里是她暂时的收留所,可她无法永远停留在那里,变得机械,庸碌,将她最宝贵的相遇摆在台面上,成为众人指指点点的谈资,笑料。 曾子夏理了理她的头发,「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就是……」她重新打量着这街角的上上下下,「我也不太清楚。」 「袋袋,」他凑的更近了些,「因为你想信任我,把自己的事情说给我听,让我弥补你的不自信。」 「袋袋,我怎么可能让你失望。你说你不属于那里,但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就永远能找到你的家,所以袋袋,你属于我吗?」 他将步步后退的她勾到怀里,「袋袋,你还可以更任性一些。」 他低头吻住她,轻柔的触碰又放开。临近夜晚的灯光将他的眼睛映得亮晶晶的,「袋袋,每一步都可以慢慢来,不要逼迫自己,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在她心里,爱牵一发而动全身,干净得像块不出世的水晶,内敛得像个深埋地底的秘密。 是有且仅有世界上唯一的两个人才知道的事。 她回抱住他,嗅着他怀里的味道,将他搂得很紧,断断续续地,卑微,又近乎乞求,「我……我能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话问得多余。」曾子夏话里有些自嘲的笑意,「明明是你一直在推开我,而我苦苦纠缠你。」 「袋袋,那我呢?我能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们明明说的,不是一回事。 你是知道的吧。 「那我能吗?」她有些渴望地看向他,「我能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就是你的心结吗?」曾子夏握住她的手,说得郑重其事,「能,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但是,但是…… 她抓着曾子夏胸前的衬衫,有些难过。 「但是我无法相信。」 「是无法,还是不敢?」曾子夏捧起她的脸,无比认真,「袋袋,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低下头,手紧紧攥着。 夜晚的风吹过她,有些冷。 接着她又落入了铺天盖地的温暖黑暗和密密实实的怀抱。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袋袋,告诉我。」 她的肌肉一点点松懈下来,瘫在他怀中,用最无耻的方式汲取着温暖和安全感。 希望他能够永远,永远,这样抱着她。 「我……不想要朋友,曾子夏,我不要当你的朋友。」 她说出这句话,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那你想要什么?」曾子夏看着她,眼神温柔,「袋袋,你想要什么?」 她的肌肉一点点僵硬。 他在她耳边道,「袋袋,那我便成为你的家,你的亲人。」 她的眼眶湿润了,「不要总是轻易说出别人想听的话。」 「袋袋,那要如何,你才能信我?」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她的眼神有些亮晶晶的。 「袋袋,你相信仪式吗? 」 「这世界上虚拟的条条框框,也不过是仪式的一种。」 「袋袋,按理说,在我们通往被现代条框认可的终点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我们都是沙漠里太过渴水的人,若是必须要将沙漠里的每一棵仙人掌都拜访一边,了解它们的每一朵花和每一根刺后才能喝到水,那未免太漫长了些。」 「所以袋袋,跟我走吧,我突然有了更好的办法。」 她愣住了,也被触动了。 曾子夏握着她的手,驱车前往一个路途遥远的小镇,据说那是他的老家,童年时待过的地方,路上他神神秘秘地买了一大包东西放在后备箱,他们便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她看着他,他整个人精神头突然很足,有些莫名的兴奋。 高速公路上黑色的剪影在她身边飞驰而过,原本很多车在路上,后来变得三三两两,又后来过了收费站,再后来,路上已经没了车,也没了路灯,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开在杂草横生的路上。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们差不多六点出发,驱车三个多小时,才到了这里。 「饿了吗?是我不好,忘了带你去吃晚饭。」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们在村子里的一处独门独户的小楼前停下,曾子夏左手拎着那一黑塑料袋的东西,右手拉着她推开黑漆漆的大门。 他们用手机照着合了电闸,曾子夏带她上楼,打开窗户,空调,吹散屋里的潮气。 深夜他们对坐在沙发上吃泡面,样子有些喜感。 而后曾子夏终于从他那沉甸甸的黑塑料袋里一样样掏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红烛,红纸,橙子,苹果…… 他圈着她坐在沙发上,用剪刀剪出十分拙劣又平庸的喜字,然后贴在水果上,每一个都摆放好。 「袋袋,这里是我的老家,有水有山,白天很漂亮,这里与世隔绝,在我小的时候,这里的嫁娶还停在拜天地。」 「袋袋,如果必须要有仪式才能缔结彼此,那我们拜堂吧。」 她看着他,疯狂又冷静的情绪一点点破裂出壳,她无比镇重地看向他,点了点头。 他笑了,转身点了红色的蜡烛,又点了香,插在稀碎的小米中,摆好供品,做的一切都像个傻乎乎的神棍,却虔诚。 今天晚上的月亮出奇的明亮,他把沙发垫铺在地上,又拉着她跪下。 她看着他。 他拉着她的手捏了捏,首先是第一拜。 跪下来的感觉很奇怪,不像电视剧里演得那般从容自然,可是他们虔诚地跪拜。 「第二拜应是高堂,袋袋,我们两个父母双全,不好对着照片或空白的座位跪拜。」 他说着掏出手机来,点开了地图。 「袋袋,手机借我。」 他打开指南针捣鼓了半天,「你看,你家在这边,而我家在这边,直线距离是这两个方向。那我们冲这两个方向拜一拜,就当做是拜父母吧。」 他们跪拜。 最后要对拜。 他们虔诚地跪拜彼此。 起身后他捏了捏她的脸,或许是今晚的事情太过笨拙又太过疯狂,他们都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袋袋,你现在还会害怕吗? 我们拜过天地,这片大地上的祖祖辈辈都是相信着这个仪式过来的,现在它也庇佑了我们。」 「这个世界上,我只和你拜了天地,只有我们分享着今天晚上这个疯狂又古怪,无法对别人言说的秘密,可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贯彻千年的,神圣而虔诚的仪式。」 她扑过去落入他的怀里。 曾子夏字字坚定,他的背后就是今晚的明月,他像是个被月光笼罩的仙人,在这世上,救苦救难。 仿佛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身上最敏感,最柔嫩的伤口,都可以揭开给他看。 曾子夏并不拥抱她,只是低声向她那身满是裂纹的冰壳递去最后一根稻草,「袋袋,从现在开始,我们便是彼此的家人,我有义务照顾你,保护你,而你也有义务照顾我,保护我。」 「好。」她踮起脚,拥紧他。 第三十六章(H) 晚上他们相拥而眠,曾子夏温柔地吻了她的脖颈,将她完全圈在怀里。 她睡了此生最为黑甜的一觉,凌晨半梦半醒间,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面前是一片温暖的胸膛,鼻尖全是温热馥郁的香气,属于江南的香气。 她这一片失去壳的蚌肉,终于第一次,找到了适合又安全的场所,仿佛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只当一坨依赖着坚固墙壁的烂泥。 那双手臂将她圈紧。 两片温热的唇贴在她的锁骨上。 一切都在无言中发生。 她最喜欢的那双手温柔而缓慢地抽开她睡衣的所有系带,吻她露在外面,有些微凉的肩膀,直至将她吻热。 她喜欢那双手将她搂紧,将她圈在黑暗中。 她喜欢覆盖着她的气息。 那双手握着她微凉的胳膊,直至她变热。 温软的唇又往下,吻她的胸前。 她整个人睡意朦胧地缩在被子里,温暖馨香。 她喜欢的手揽过她的腰,他又吻了吻她的肩膀,缓缓地在离她脸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一颗颗解开上衣的纽扣。 动作稍微大了些,却仍然温柔妥帖,他们上半身赤裸地贴在一起,他身上的香味更浓郁了些,她没有清醒的迹象。 温柔的唇伸出一点点舌尖试探,缓缓舔上她的乳头。 她侧过身,紧紧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唇在她身上吻了吻,整个人却撤了出去。 不到五秒便回来了,她贴上一整片温热,柔滑的皮肤,脱得一丝不挂的人和她交缠。 她在睡梦中揽着他的脖子接吻,身体有些僵硬地动了动。 有个地方霸道地挺立着,她更僵硬了。 那双手温柔地脱去她身下的所有布料,揽过她的腿。 他最初只是抱着她,十分有耐心,将她身体全部捂热,这么漫长的时间,那个地方不见任何疲软,牢牢硌着她的腰。 又一遍的,他吻了脖颈,吻了胸,吻了肩膀,身上如丝绸的肌肤摩擦着她。 他终于分开了她紧闭的腿。 那里仍然有些干涩。 他停了。 她只是迷蒙中感受到所有动作,又快要睡着时,突然冰凉的液体涂满她的私处。她僵了下,那里变得分外滑腻,一只手不停上下揉搓着,直至将冰凉的粘液揉得温热,肆无忌惮地将手指伸进去,却舒服得如同按摩。 她又困倦了。 那双唇吻了吻她的唇。 睡梦中的她,后背麻木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他接吻。 那双唇又将她吻住了,硕大而坚硬的东西顺着温热黏滑而泥泞的一片,直接滑入一个睡梦中过度放松的甬道。 她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肌肉紧缩,抽动,她双腿打开着,试图收拢,被迫感受着已经嵌入她身体的硕大形状。 进去了。 已经进去了。 完完全全的,在她最放松的睡梦中,被她最喜欢的手和气味欺骗的睡梦中,进去了。 完全的,硕大的,饱满的,他迟疑地再前进一步。 直接顶得她一个痉挛,腰背弓起,条件反射地搂他的背,将他整个人按在身上。 更深了。 她胸口缓慢而深地起伏着,与他的胸膛紧贴。 他的呼吸声在她耳畔。 却一言不发。 他在她脖子上到处找地方吻着,选了最柔嫩的一小块皮肤,伸出舌尖舔了舔,轻轻叼在嘴里。 下面却又是一个深入。 她直接张嘴吸了口气。 身上的人闷声不坑的,开始浅浅的律动。 她这才有了丝丝被拉扯的痛意,却很快变得粘滑,火热,她甚至能感觉到内壁分泌的热夜在内壁流动。 她变得越来越顺滑,床下湿了一片,他们昨天睡时,有铺一整床褥子。 他微微撑起,抓着被子,罩住她又露出来的肩膀头。 她无言地,听着身下稀碎的咕叽声,感受着内里欢快的热液河流。和那过于可怕而坚定的巨物。 太过坚硬,她紧锁着,给律动造成不少困难。 他放弃了嘴里啃咬的嫩肉,撑起身,捞起她的腿。 被子够大,她的膝盖滑过一片冰凉,被拉成屈伸状。 撞击得越来越重。 她渐渐想要挣扎,身下快要淌出一片河流。 另一条腿也被拉开。 她这辈子都不会想过,自己会在床上摆出这样的姿势。 身上的人剥下了那层温柔而清贵的皮,化成饿狼,勾着她的两条腿,狠狠撞击。 她微微睁开眼,只看到身上一个看不见表情的黑影,撞得认真而专注,她眼角淌下泪水。 最温暖柔嫩地地方不辞辛苦地一直包裹着他 她的穴口太细小,整个人又过于紧张,所以他不敢拔出来,怕再难插回去。 无法大开大合,但是他用力捣着又细又浅的花心,压抑着,用最大的力气发泄最控制的情欲。 在最深处来来回回冲撞,没有所谓喷射的高潮,却让她稀稀拉拉淌成了河。只一次便彻底玩坏了。 如小可怜一般,正常人怎么可能如此缺乏安全感,怎么可能紧张成这样。 「袋袋,」他声音喑哑,说了凌晨的第一句话,「我的宝贝老婆,我爱你。」 身下的肉软了下来,瘫成汪洋的一片,他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在一片汪洋的软烂肉中冲刺。 她哆哆嗦嗦地高潮了,脸上一片湿凉,却不肯说一句。 他揽着她,在她身体里平复,「你爱我吗?」 她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无意识地抱紧他。 他吻她,不管内心多么渴望激烈,仍然给她最温柔的性爱。 第三十七章(高H) 她醒来时,曾子夏仍然维持着怀抱她的姿势,呼吸绵长。 屋里被厚厚的窗帘遮得密不透风,外头有细碎的雨声,虽然开着空调,仍有丝丝冷风冒进来。 她换了个姿势,往曾子夏胸前贴了贴,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拿起床头柜上他的表看看时间。 一双温暖得有些发烫的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翻到了身下。 没给她留任何说话的时间,曾子夏吻住了她,席卷她口中的津液。 漆黑的屋里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他头发上的香气变了,也许是在她睡着后,又去洗了澡。 曾子夏的吻愈发狂烈,她察觉有些不对劲,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先等一下。」她轻轻在他身下推搡着,「让我看看时间……」 毕竟他们今天就得赶回城里,明天还要上班,也还没联系朋友…… 「看时间做什么?」曾子夏将她的手指放在嘴边啃咬,俯下身在她的胸前肆意亲吻,揉捏,才低声道,「不要看它,看我。」 他的身下又硬又涨,不小心蹭到她的腰腹,留下一丝湿漉漉的痕迹,又在她最敏感脆弱的地方示威般地轻抵着。 她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想要离他远一些,却在动作之间包裹住了那个圆润的头。 曾子夏从善如流地轻轻戳动。 她感觉有湿热的液体流淌出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道,「我们今天,还要赶回市里……」 「回去做什么?」曾子夏语气温柔,身下却冷不丁重重戳她一下,她整个人都缩住了,条件反射地将他抱紧。 「明天还要上班。」她有些生气地锤他胸口,肌肉硬邦邦的,根本没法将他捶痛。 「不去。」他无赖地拥住她,将她乱挥舞的双手架到背后,与她柔嫩的双乳紧贴,「我不要去上班。」 身下一记深顶,原本便被戳弄得脆弱不堪的花穴被他捣入半根。 「可我……还要……去。」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脆弱地挣扎着,抗议自己的不满。 「都要辞职了,去那么勤快做什么。」曾子夏吻住她微张的唇开始深深浅浅的捣弄,也不忘记在间隙里低声诱惑她,「不要去了袋袋,在家里陪我。」 她随着他的动作被戳弄得上上下下,被迫承受一波一波的快感,脑中思考的空间被一点点蚕食着,失神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曾子夏在黑暗中重重的一记深顶,彻底剥夺了她的思考空间,「等下我去跟你们老板说好不好,就说……」 他勾起她的大腿,顶入得越来越重,呼出的气息在她耳边痒痒的,话音里带着浓重的情欲,「就说我的老婆因为一些私事,明天需要请假。」 她听罢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胸前,身下绞得愈发紧。 曾子夏口中溢出一丝难耐的情动声,有些难以置信地在她耳边轻轻道,「袋袋,放松些,只是这样一句便害羞了吗?」 他艰难地破开层层阻碍,捣着愈发嫩滑的最深处,「若我以后有更加难为情的话想说给你听,该怎么办。」 她咬着手背,腿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忍受着快要抑制不住的快感,「不要说……嗯,那你便不要说。」 他在她肩膀上轻吻着,又是几十记深捣,两具身体在黑暗中纠缠在一处,语气又有些天真地在她耳边询问,「为什么,袋袋,你不想听吗?」 「不想……」她有些忍受不住地搂紧他的脖子,仰起头呼吸着黑暗中他耳后的空气,身下仍不住地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都湿成这样了,还不想……」他声音低哑,轻轻嘲笑她,又仿佛故意般,在她身体里四处捣弄了一番。 「嗯…够了,不许使坏。」她被顶得皱眉轻哼,话音里带着让她没想到的娇软。 曾子夏在她耳边愉悦地笑了,揽着她的肩膀重重地冲刺。 她不自觉地将腿张得更开了些,迎接他的冲撞,洗礼。 身下被他大开大合地深深捣入,抽插中带出四溢的蜜液。 她情不自禁地去迎接他的重击,与他结合得更紧密。 「袋袋。」他在高潮时轻轻唤着,她的身下因快感的痉挛而绞得死紧,几十个重击过后,滚烫的浓液激射在她的内壁上,她被烫得浑身一激灵,花穴拼命的蠕动着,仿佛一张贪吃的小嘴,要榨干他的最后一滴精液。 而他又往深处顶了顶,颤巍巍地吐出最后一波。 黑暗里只余下彼此呼吸的声音。 曾子夏趴在她身上休息了一会儿,便将她整个人捞起,翻到他身上趴着。 那根半软的坏东西仍然耀武扬威地深埋在洞穴里,不肯拔出来,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动了动,却被曾子夏深深地按下去。 感受着身体里的东西一点点胀大,她可能明白了,曾子夏今天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你……」她实在没力气去说他什么了。 她趴在曾子夏的身上,双腿被迫大张着,没有半点合拢的力气,曾子夏便就着这个姿势在她深处缓缓抽动。 这个姿势能滑过内壁一大片不一样的敏感地带,她瑟缩着,在他胸前攥起拳头。 他十分有耐心地慢慢磨着,她的身底深处升腾起一股难耐的痒意,却无法得到舒缓。 内里那些液体被他搅和得黏答答的,这个姿势又堵得不是那么彻底,抽插间,总能冒出来一点点。 她被弄得几欲开口却忍住,不想再给曾子夏递更多嘲笑她的话柄。 可是他仿佛故意的一般,明明都有些忍不住了紧紧抓着她的腿,却还是不声不响,等着她率先投降。 这胜负争得也太没意义了一些,她这样想着,便想从他身上缓缓挣扎开来,可刚有了离开的苗头,便被他蛮横不讲理地强压了下去。 她的喉咙里溢出一丝呻吟,刚刚冷不防的强捣,戳得她身下的液体流得更欢畅了些。 「够了。」她用尽全部力气在他胸前软软地掐了一下,「给我……给我个痛快吧。」 那逞凶的巨物闻言在她内里停住,堂堂的曾公子这下连面子里子都不要了,赖在她的耳边轻轻道,「袋袋,求我。」 她又软软掐了他一下,眼看着没什么实际伤害,改成向他胸口砸去的拳头。 他愉悦又欠揍地握住她的手,「袋袋,想要什么,求我。」 挣扎了一下,确实挣扎不动。 身下紧紧含着那根逞凶的巨物,这般不上不下的境况,她垂着头叹了口气,「求你。」 「袋袋,知不知道你该如何求我?」他似是奖励般,又轻轻动了下。 「不知道。」她蜷起膝盖,快感一点一滴,更往花心处汇聚。 「说,老公,求你帮帮我。」 真是无耻的要求。 她深吸了口气,他又浅浅地动起来,而她不上不下的境况,并未好转,只是随着姿势僵持,欲望更一丝丝往无法触及的更深处汇去。 她不信这个邪,自己轻轻动了下,整根硕大都被她吃下去,却还是体会不到,那种猛烈的,被征服的快感。 「老公,求你帮帮我。」 她说得细弱蚊蚋,可架不住有个厚脸皮的无赖在竖着耳朵听。 「好。」他说罢,捞起她的一条腿重重的抽插,动作间好像要把她干死在这张床上。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她哭喊着,被他淹没,第二波滚烫的精液很快又注入到她尚还羞涩的子宫里,第三轮便已开始。 曾子夏一直一直笼罩着她,仿佛除了他的身下,她哪也去不了。 她一遍遍求饶,说着不要,他都恍若未闻,只知道埋头苦干。 可是她的肚子里真的满了……不知道被射了多少次,有些微微的发胀,抽搐的花穴再也含不住任何东西,也拒绝不了……仍艰难地吞咽着过于火热又硬挺的巨物。 「叫老公。」他在途中休息,粗喘着,却只低低说出这三个字。 「老公。」她失神又乖巧地叫着,不管什么都好,什么都好,只希望他能停下。 「宝贝,说我爱你。」 「我爱你。」 「真乖。」他满意地吻她一下,又开始新的冲刺。 曾子夏一定是个混蛋吧……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灌得烂熟前,失神地想着。 第三十八章 她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 刚睁开眼,就模糊地看见曾子夏捧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东西凑在她面前。 她揉了揉眼睛,摸索到自己的眼镜,披着乱糟糟的头发起身,冷不防就被塞了一筷子拌面。 「好吃吗?」曾子夏笑眯眯地问她,她胡乱地点点头,将披在身上的被子捂得更紧了些,动作间又感觉一股热流涌出,瞬间无法思考。 「要不要再来一口。」曾子夏又烦人地缠上来,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慌不择调道,「你出去。」 他闻言愣住了,修长的手指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看她,「袋袋,按我昨天的表现,不应该啊。」 「胡说什么,赶紧出去。」她头脑发热,自暴自弃地伸出一只脚去踢他,「记得关门」 曾子夏费解地站起身,一边嘟囔着不应该啊,一边若有所思又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她严肃地盯着他出门,都快要被他愣头青的样子气笑了。 长抒了口气,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被子,胸前遍布斑驳的红痕,身下一波一波吐着残留的白浊,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曾子夏真讨厌。她默默地想着,一步步艰难地移到了浴室。 洗完澡后又艰难地找出替换的床单,途中好几次曾子夏来敲门都被她无视,待到门外终于没动静后,她才偷偷地找到了一楼的洗衣房,将替换下来的全部东西丢了进去。 待做好这一切后,她才看见餐桌旁曾子夏怨念的眼神。 她硬着头皮在他身边落座,挑起早已放凉的面塞到嘴里,曾子夏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怪怪的。 「看什么。」她终于忍不住问他。 「袋袋,」曾子夏本就听起来像一截嫩笋的嗓音多了丝娇气和委屈,「你没有和我说早安,没有在醒来后和我撒娇,没有抱抱我,没有吻我,也没有叫我老公。」 她顿觉嘴里的面嚼起来不是滋味,头皮发麻又有些局促道: 「你们南方人真麻烦。」 「……」 若是她没有眼花看错的话,曾子夏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把我吃干抹净,然后嫌我麻烦?」 看着他难以置信又泫然欲泣的神情,好像不是装的……让她有些心虚。 「啊,外面怎么还在下雨啊。」分明是一如既往的连阴雨天气,她这句生硬得如同块硬邦邦的石头。 曾子夏哼了一声,直接扭过头去不理她,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快来哄我”的气场,让人不想看都不行。。 她放下筷子,咬了咬牙后抱住他的胳膊,违心地央求,「老公,我错了。」 他回过头,垂下那双清亮的眸子皱眉看她,「那我还麻烦吗?」 她再次违心地将头摇成拨浪鼓,「不麻烦。」 「还让我等这么久吗?」 「不让了。」 「叫老公。」 「老公。」 他有些绷不住的笑脸越扯越大,轻咳了一声,扭过头去一本正经道,「不要以为我这么简单就能原谅你。」 她仍然保持着依偎着他的姿势,仰着头星星眼,「哦?那你要怎么原谅我呀?」 「说你爱我。」 「你是猪。」 她亦偏着头,迎上他错愕的目光,眼里满是挑衅。 曾子夏无奈地笑了,直接用头去轻撞她的额头,「说你下次不敢了。」 她一边闪躲一边推他,「下次再说下次的。」 「袋袋,」他捧起她的脸细细打量,爱不释手地捏了捏,「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 这次轮到她错愕,原来她在不自觉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变了……样子。 「不许你再想别的事情。」曾子夏捏过她的下巴,有些霸道地吻住她,抵着她的额头作威胁,「尤其不能想那些心烦意乱的,只能想着我。」 吻着吻着就变了味道,曾子夏一个打横将她抱到了楼上,他们在不知早晚的阴雨天中,又胡闹了一个午后。 下午曾子夏撑着伞带她转了村子里的农田,水塘,可惜路上太泥泞,不宜多留,他们便驱车去了纺织厂。 生产车间里机器轰鸣,一般是不许外人进去的,只是远离巨大机器的几间小屋里保留了人工纺织,他们去时,几个认识曾子夏的工人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不用管我们。」曾子夏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将她带去一旁的陈列室。 许多样品摆在那里,曾子夏扯出一块青灰色的绸缎,突然对她道,「来都来了,袋袋,替你绣条围巾吧。」 他捡了台没人用的机器,摆出一副熟稔的样子坐在那里,十分认真地笑着问她,「袋袋,你想要什么花样?」 她摇了摇头,只好奇他还有这种手艺。 「那便交给我吧。」他颇为认真地在绸缎上点画着花样,几个正在休息的工人好奇地过来帮他,见他们谈论得热烈,她悄悄地退出了他们的圈子,参观起货架上的展品。 不一会儿,曾子夏温柔的声音唤她,「袋袋,快过来。」 她踮起脚,轻快地跑过去。 「这是什么?」她有些好奇地打量这围巾一角的图案,「我以为你会再绣朵小雏菊什么的。」 围巾的角上是一只小兔子,牵过一条胖乎乎的长角虫,又牵过一条胖乎乎的蛇。 他有些不自在道,「那个图案太复杂了,绣不出来。」 「不过没关系,袋袋,这条围巾的名字,叫概率。」 「概率?」她一头雾水地重复。 曾子夏点点头,替她戴好,向工人们道了谢,才将她拉出门悄悄道,「袋袋,马上就是兔年,明年是龙年,后年是蛇年,所以你猜,我们的宝宝会属什么?」 她有些难以置信又难为情地跳脚,「你想什么呢?」 曾子夏挑挑眉,「想基于生物学和数学标准下的概率。」 随后他又认真思索道,「加之以勤勉的人工干预所带来的随机事件。」 她又羞又气地踢了曾子夏一脚,却在突然间有些失落,「曾子夏,我……」 她垂下头,「我想了想,我应该不会是个好母亲。」 「为什么会这样想?」他强迫她抬起头来注视他的眼睛,「袋袋,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是一个好的母亲或者父亲,可是,你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 「宝宝会很爱你。」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而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如何为人父母。」 「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想起一事,「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曾子夏缓缓抬头望着楼道里的天花板,仿佛在用他的方式翻白眼,「很久很久以前,你和明扬打游戏,强迫他若是连累全队的话要寄零食给你,后来他果然背上了连累组织的罪名,你兴高采烈地报地址给他,我……我在一旁悄悄记下了。」 竟还有这件事,直至他提起,她那些闪着光芒的记忆,才重新飞回她的脑海。 「你,你干什么随便记别人家的地址。」她没话找话地虚张声势。 曾子夏笑看她,「袋袋,有句俗话,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说不过他,只好戴着那条如今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围巾匆匆离去。 曾子夏在门口追上她撑起伞,「袋袋,今年真的不打算回家吗?」他轻松越过她,站在她身前。 她摇了摇头,「不回去。」 他有些担忧地低头看她。 她截断他的话,「也不去你家。」 「为什么?」曾子夏不解。 「你不要管。」她有些气恼地搪塞。 「袋袋,你若是有什么担忧……」他眨眨眼,「那大可不必担心,我保证。」 「哪有人第一次见面是在过年时候的。」她跺了跺脚。 曾子夏一头雾水,「我们都是……」 「我就不。」她急躁地脱口而出。 曾子夏的眼圈又有发红的迹象,表情越来越委屈。 她看着更急了,「你不许哭。」 曾子夏眨了眨自己湿漉漉的眼。 她低下头,闷闷道,「我想好了,过年的时候,我想去别处转一转……曾子夏,我真的只想一个人。」 她握紧了拳,「我真的不想回去。」 「好。」曾子夏拥住她。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出门要刷我的卡。」 她笑了,笑得有些哽咽,可是雨里是看不见泪水的,于是她靠在曾子夏的肩上,笑着说道:「我就不。」 第三十九章 她在算是个正常人的时候性子执拗得很,也许曾子夏已经有体会。 他撑伞在雨中拥抱她,眼中的情愫亦有些复杂,于是他说,「袋袋,你就是个冥顽不灵的小傻瓜,但是我爱你。」 她觉得自己麻木的四肢正在从冰封中苏醒,整个人软得一塌糊涂。 「老公,」她回抱曾子夏,缩在他怀里仰头去看他,就连这个有些羞于启齿的词也喊得渐渐上口,「以后我做饭给你吃吧,其实,其实我……」 她努力咽下喉头莫名其妙涌来的苦涩,咬着嘴唇,努力冲他笑道,「我之前做饭也很好吃的。」 生怕他再多问,她将整个头都埋入他的怀中。 曾子夏抱着她说了个好字,随后又嘟囔着什么,可是雨声太大,总是听不清楚。 雨到后面越下越大,到家后衣服已被打湿了许多,没了替换,她穿着曾子夏宽大的睡衣当睡袍,披着毯子和电褥子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能吃的东西只有昨天的贡品点心和水果,于是她和曾子夏两人对坐,就着烧开的热水啃喜饼。 「笑什么?」曾子夏问她。 她摇摇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开心。 曾子夏看着她,突然又道,「袋袋,如果你喜欢,我们以后也可以住在这里。」 她捧着饼顿住,一时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明白曾子夏话里的意思。 他又缓缓解释,「袋袋,这里山清水秀又与世隔绝,生活节奏很慢,你也不用同别人交往,不用顶着压力强迫自己。我很久之前就在想,你也许会想要这样的生活。」 她放下手中的饼,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头。 「怎么啦,是不是我想错了?」曾子夏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 她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 她一言不发,总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曾子夏在她额上吻了吻,也陪着她一起无言。 许久后,她才道,「曾子夏,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 「嗯?」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紧紧抱着他闷闷道,「我决定了,我要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 「为了……像你一样。」她又给自己补充。 「袋袋,」曾子夏的下巴靠在她的发顶,「一切都有我,你明白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可是虽然我不明白……」她抬头看着曾子夏,有些可怜巴巴的,「你能,不离开我吗?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很需要你。」 「好。」曾子夏看她的样子有些宠溺,「袋袋,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她的眼眶红了,「有的时候我会想一件事情,想啊想啊,永远都想不到答案。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按部就班,有自己的规律和目的地,只有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活着。」 「嗯,我明白。」曾子夏抱着她,他的怀抱很温暖,「所以你现在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晚上他们相拥而眠,她紧绷的神经在曾子夏的怀里变得放松,安稳,于是很快入睡。第二天并未下雨,难得放晴,曾子夏不知道去了哪,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帮她请了假,她有些忐忑不安地找着手机,发现自己的无名指被套了一枚小小的指环。 白金质地,上面嵌了一枚很小的蓝宝石。 她对着难得的阳光打量这枚戒指,想起了哈利波特里的牢不可破咒。 打开手机,经理的措辞难得跳脱,「那个小林,曾总来电帮你请假了哈,我已经收到。」 后面跟着偷笑的表情,她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此的境况,但是至少这次,她不再觉得自己有那么难为情。 她爱曾子夏,和他在一起,旁人会好奇,会对她指指点点,会背着她谈论,可是至少她和曾子夏在一起,这并不是一件错事。 而她不会逃避,总有一天,她可以找到活下去的办法,和在人群中活着的办法。 她认真地回复经理,「嗯,经理,我明天就去公司。」 经理迅速回复她不着急,发了一连串哈哈哈笑着的表情,她果然还是觉得不是滋味,但至少她可以把手机扔在一旁,不去看它。 曾子夏带着已烘干的衣服上楼时,看到的便是她坐在床上,盯着手机苦大仇深的表情,有些好笑,「袋袋,做什么呢?」 他把衣服拿给她,手上的银芒一闪而过,她眼疾手快的抓过他的手,果然上面戴了一枚同样的戒指,镶着一粒同样小巧的蓝宝石。 「你摘下来吧,这个戒指只能我戴。」 曾子夏一头雾水,却有些不服气,「凭什么?」 她不情不愿地慢吞吞道,「你这样……让人看见了有些奇怪。」 曾子夏闻言凑近了去打量她,表情玩味,「袋袋,封建时期的婆婆们都没有你克己复礼。」 「这么怕和我公之于众,莫非是还想找别人?」他戳了戳她的脸,笑得有些邪气,「至少我们已经在神明面前登记过了,袋袋,这也会算是婚内出轨哦。」 「你在瞎说什么,」她缩起身子远离他有些挑逗的手指,自暴自弃地将头埋在枕头里,「你戴着吧,我不管你了,还有我才不会出轨。」 下午他们动身回城里,曾子夏的心情一直很好,开车如同行云流水,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朋友一直没有联系她,可是曾子夏呢?她偷偷侧过头去打量他,他这两天都没提到过朋友。 不会生气了吧……她心里有些打鼓,这下怕是难以挽回朋友的原谅。 第四十章 朋友果然很生气。 具体表现是,回她的消息凉飕飕的:「哟,这谁啊,想起我来啦?」 她迅速回到扬扬我错了,并一个猛磕头的表情。 那头却再没了音信。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突然跑回老家的事情和扬扬说了吗?」 曾子夏倒是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你终于想起他来了?」 接着他又说得轻描淡写,「说是说了,不过没告诉他去哪,说完后又嫌他烦,所以直接给他拉黑了。」 她轻轻地倒吸了口凉气,「你干什么要拉黑扬扬?」 他偏过头一本正经道,「因为要做坏事,本来就心虚,又怕他追问。」 车子又发动了,她有些不明白曾子夏话里的意思。 曾子夏将手机掏出来扔给她,「袋袋,手机给你,你帮我打开看看。」 她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屏幕,才发现这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开机时有些诧异地盯着曾子夏看了一会儿,他却一直在悠闲地开车。 电话突然嗡嗡嗡地在她手里震动起来,刷屏的有几千条工作上的消息,还有时不时划过屏幕的未接来电,消息,能被捕捉到的有明扬,爸爸,妈妈,什么什么叔叔,各种各样的人名…… 她默默地把好不容易停止震动的手机塞回曾子夏的口袋里。 「他们为什么都在疯狂找你啊?」 「嗯……袋袋,你说呢?」 「他们不会都知道些什么吧?」 「嗯?你是指什么?」 原来人真的能笑得衣冠楚楚,一脸正气,说得话却像个小人。 她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首先,我们的事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点点头,严肃道,「没错,所以明扬定是只出卖了我一个人。」 「袋袋,」眼看着他们已经进了城,熟悉的街道灯红酒绿,曾子夏将车停靠在路边,笑得温润,「要不要去酒吧里喝一杯压压惊?」 她将头摇得像拨浪鼓,突然很后悔那么快从乡下回来。 到了家,她亦严肃地对曾子夏道,「你最好好好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曾子夏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拉着她坐在沙发上,「不然还是先回消息吧,大家等了这么多天,有些不礼貌。」 他圈着她点开手机,长指在屏幕上划拉着,一条条眼花缭乱的“子夏怎么不回消息”,“子夏在吗”,“子夏你结婚了?”,“子夏我怎么听说你结婚了?”,“语音消息”,“语音呼叫未接”,“子夏真的假的?”从她眼前飘过,应接不暇。 他一条条打开,逐个回复,“嗯,是的。” 后来划到家里人,却都是让他迅速回家一趟。 于是他忽略了所有亲人的消息,又在手机震动后开始新的一轮,这次都是层层抱怨喝表达震惊之后开始顾左右而打听她的,于是他又挨个回复:“不行”,“不可以”,“不给看”,“这是秘密”,“你以后会知道的”…… 她愈发不自在,「到底怎么回事?」 曾子夏抬起头思索了一番,对她笑道,「大概是我太受欢迎了吧。」 大约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她无奈地甩开曾子夏的手,跑去卧室给朋友发信息。 「扬扬,快救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快被曾子夏手机里的消息淹没了。」 朋友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和曾子夏的对话。 “我们先走了,后面的事情交给你。” “啊?你们干什么去?” “去结婚” “什么你说清楚!” 下面一行简短的系统提示:对方已拒绝接收您的消息。 她一言难尽地打了一串点点。 朋友接下来的话冷酷无情,“我等啊等,等你主动找我来解释。呵,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不是啊扬扬qaq,可是这又和曾子夏的几千条消息有什么关系。” 朋友冷漠道,“哦,后来不停有人问我怎么联系不到子夏,我就都丢了这张截图过去。” 她沉默了。 晚上很生气地将曾子夏反锁在门外,第二天早上他眼巴巴地看着她,「袋袋,真的不能和我回家吗?我一个人回去一定很难熬的。」 她狠心皱眉,「说好了是秘密的。」 明明说好了的,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他们两个人躲起来独自过活的世界,结果刚回城里的第一个晚上,流言便传得沸沸扬扬。 她严令禁止曾子夏送她,飞快地打了车,垂头丧气地去上班。 公司里也更难熬了。 老板看着她笑得十分满意,就差没有当着她的面送上贺礼,经理亦笑意吟吟,对她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不如寻常那般。和经理关系要好的同事们不停地过来找她说话,打量着她。 她坚持了几天,终于在周五时头脑发热,向老板请辞。 「小林,可是哪里待得不好了?你很有潜力,公司也很栽培你,你现在离开咱们双方都是损失啊。」 老板搓着手,极力想要挽留她。 她生硬地讲着拒绝人的理由,「嗯,感谢您,只是我自己觉得,不是很能胜任这份工作。」 老板又是长篇大论的挽留,她一言不发地听着,感受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是的,老板。」她心跳陡然加快,却按捺着逼迫自己说出想说的话,「我确实要和曾子夏结婚了,可是我从不插手他的生意,对公司也没什么帮助。老板,他定是看重公司的实力,才有的这次合作。」 「您不用说了,我一定会辞职,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就是我的最后一天。」 老板有些不满,「你这样都不给我们留找人的时间,我们也是很难做的……」后面的话她都默默听着,却都没听进去,只强忍着自己的心跳,不停说着,「是的,对,可是我还是要辞职,下周一便不会来。」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让老板气急败坏,约是想着曾子夏的关系,还是强忍了下来,挥挥手让她去hr那里结算。 她在最不和的时宜用最不讨喜的方法度过了地狱般的两个小时,在没多大的公司里当着众人的面办完了所有手续,不顾众人有些尴尬又不自在的目光,收拾了全部东西离开。 她抱着自己的东西,一直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坐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台阶上,给曾子夏打电话。 话筒那边传来温柔的声音,她极力遏制住自己的颤抖和想哭的冲动,「喂,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啊,袋袋,怎么了?」 「嗯,你能不能现在来接我,我真的很想看到你。」 「好,你在哪,在公司吗?」她听见了拉开椅子的声音。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发定位给我,等一下啊袋袋,我结个账,不要挂电话。」 她听着他那边的背景声,紧缩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将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低头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有几个朋友来找我,和他们一起喝了咖啡。」她又听见他打开车门的声音,「袋袋,刚刚听他们说捷克很漂亮,我记得你很喜欢沃尔塔瓦河,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的?」她确实很喜欢那条从未见过的河,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啊。」他话音里有笑意,「袋袋,要不要来我家看看?说不定我的卧室里会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袋袋喜欢的东西。」 「我不去。」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着。 「好,你说什么都好,现在能告诉我你在哪了吗?」 「在一个有一些人的广场……」她抬头看着周围的建筑,形容得乱七八糟,他却听得很认真,「有个商场,广场是圆形的,有个露天的展台,旁边有好多台阶,我就坐在台阶上……」 她发了很久的呆,久到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曾子夏时,面前才出现了一双穿着浅灰色休闲裤,修长又笔直的腿。 她往上看,看到了曾子夏低着头打量她的笑脸。 「怎么了老婆?宁肯坐在这里也不回家?」他蹲下身,在她脸上捏了捏。 她飞扑到他怀里去,让他猝不及防,只好换了个姿势坐在她身旁。 「怎么了?」曾子夏的怀里一如既往的温暖,「是公司里的事?」 见她不说话,他又贱兮兮地凑到她耳边,「怎么办老婆,天气凉了,不然让他们破产吧。」 她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去他腰上掐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他倒吸了口凉气,抵着她的额头笑道,「袋袋,下次在外面不要下手这么狠,回家再同我算账好不好?」 「可是谁让你那样说的……」 「嗯……」他摸着下巴,看似认真思索,「虽然我还没实际试过,不过理论上很可行啊。」 「所以说,是他们欺负你了吗?」 「没有,」她摇头,「是我不够好。」 「谁说你不够好?」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袋袋,你很好,是很多人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 「你还说。」她有些难为情地扯下他的手,「要不是你帮我请假,我……」 曾子夏眨眨眼,凝出委屈,「嗯,都怪我。你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谁说这个了,不许扯开话题,不许委屈,你……」 「好好好。」他说得敷衍,突然凑近她悄悄道,「袋袋,刚刚我的那些朋友问我为什么突然离开,我说要去接老婆,他们好像都很吃惊,你说他们那么闲,我的车他们也都是认识的,会不会……」他说着,举止从容又风度翩翩地打量了下广场周围。 他惯会用些胡说八道的伎俩制造恐慌的,她不语,心里的紧张却还是出卖了自己。 「好了。」他拉她起身,抿着想笑的嘴唇轻松捞起她放在一旁的所有东西,「跟我回家吧。」 她被曾子夏牵着走在他身后。 他仿佛又一次,将她从溺水中打捞起。 第四十一章结局 重新变回无业游民的感觉,轻飘飘,空荡荡的。 但却不再孤独,也不再感觉寒冷。 她睡觉时经常喜欢缩成一个团,将被子盖得密不透风,曾子夏只好每天都将她强制拘在怀里,不许她盖住口鼻。 她在屋里待着,从不外出,也许曾子夏这时才意识到她闷在一小片空间的能力和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临近过年,他只好以置办年货的名义,时不时拉她去商场里闲逛。 他说这城里还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她却摇头,最想去的地方已经有了,她只想窝在这里。 曾子夏无奈,却不肯放弃,每天都变着法地问她想去哪,想要什么,想吃什么。 朋友到了年底也逐渐忙碌,不再理会她和曾子夏的事情,她缩回壳里的时候不喜欢和任何人联系,也不喜欢讲话,只喜欢安安静静缩着,睡觉,看小说,看漫画,时间在她面前也停止了流动。 除了曾子夏,曾子夏变得很烦人,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诱惑她,不肯让她缩回壳中。 还有三天便是春节了,晚上她躺在被子里,和曾子夏商量自己想出门的事情。 「袋袋,要我陪你去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完全可以陪你去。」 「不要。」她坚决地摇头。 「好……吧。」昏暗的床头灯下,曾子夏的表情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她只好补充道,「你过年应该和家人在一起。」 「你不是也应该和家人在一起。」曾子夏有些不满地嘟囔,「可还不是抛下我,要自己一个人离开。」 「嗯,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她揽住曾子夏的脖子,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可我不喜欢你抛下我。」 「我没有抛下你。」 「那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嗯?」 「我爱你,老公我爱……」接下来的话都被吞没了。 许久后,曾子夏理了理她汗湿的发丝,在她胸前吮吻了番,才又问道,「那你想去哪?」 她轻喘着,在他怀里平复,「想去更南方,能够看到海,然后住很大很大的酒店。」 曾子夏笑了,「只去住着吗,不出去玩?」 她摇摇头,「想住从房里就能看到海的酒店,不想出门。」 「好。」曾子夏轻声允诺,「那你等我好不好,初五,不,初四晚上,我就去找你。」 她想开口,却被他制止,「答应我袋袋,不然不许你出门。」 她还是想极力争取一番,「可是我还是想一个人……」 「袋袋。」他认真看着她,眼神温柔,「可是你已经结婚了,你觉得结婚前和结婚后有什么区别呢?」 她摇摇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天花板,「说实话,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他轻吻她的唇和脖颈,「结婚就是必须要将老公的关心和照顾当成义务和责任。」 「所以说袋袋,即使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我还是很担心你,必须要和你在一起才安心。」 他肯定又在一本正经地诓骗她了。 她虽然不懂如何才是爱情,如何才是婚姻,但也绝不是他说的那样……只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只要不是多难的事,她都想满足曾子夏。 第二天,曾子夏帮她安排好了一切,亲自送她去机场。 落地后的酒店也是曾子夏选的,果然有沙滩,海洋,靠海的落地窗,令人心旷神怡,一切都是最好,最让她喜欢的样子。 打开手机是曾子夏发来的消息,叮嘱她好好吃饭,不要忘记给他打电话。 他也偷偷在她的卡里存了许多钱,又塞给她两张信用卡,可是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接受更多。 她在日记上记录着今年的事情,在宁静的大海和电视里春晚倒计时的嘈杂乐曲中跨了年。 她想曾子夏那边一定很忙,于是先给他发了消息,「老公,新年快乐。」 果然过了很久之后,曾子夏才打了电话过来,「宝贝老婆,春晚看完了就去睡吧。」 他背景的声音很是嘈杂,让她忍不住问道,「你在哪呢?」 「被认识的长辈们拉来酒局。」他声音闷闷的,十分不情愿,「袋袋,如果我明年能借口说在家里陪老婆,就不用大晚上还要在外面晃荡了。」 她笑了,只好说好。 「老公。」 「嗯?」 「我发现一个人有些无聊。」 「哼。」 「我好像有些想你了。」 「只是好像?」 「不是,」她讨好道,「是确实想你。」 「哼。」 「老公,这就是结婚吗?」 「老婆,这是爱。」 「哦,好吧……」 「嗯?怎么听起来这么失落?」 「没有,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现在后悔吗,小笨蛋,还信誓旦旦地说不用我陪你。」 「可能还,还可以吧。」她有些心虚地扑到床上,「大海很漂亮,风景很好,我每天都开着窗户,让海风直接吹进来。」 「有海鸥吗?」 「有的,每天很早的时候能听见它们的叫声。」 「那想我吗?」 「嗯,想的。老公,我不敢出去逛,你来了之后带我出去玩吧。」 许久后,他在那边低低道,「好。」 之后她开始掰着指头数他来的日子,但其实也没有多久,她在初四的清晨被曾子夏吻醒。 他坐在床边,穿着年前帮他挑的新衣服,一脸疲倦,却笑意吟吟,「陪我再睡会儿。」 她躺在他怀里,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后来他们一直停留到初八才回去。 很多地方都陆陆续续地返工了,新年过后,城市一点点复苏。 她的头发越来越长,正月里不能剪,也不打算剪。 过完年之后,她也要想想自己该如何生活下去。 也许应该先攒一笔钱,然后开个店铺,她不喜欢人多的办公室,也不喜欢被层层上级管着,也许应该做些更加自由自在的事。 她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会很慢,有人帮她撑起了那些重担,告诉她说,她可以慢慢来。 但她不能总是这么慢,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很坚强,很努力地生活下去。 也许今年她就能够逐渐放下一切,带曾子夏回去她不想面对的家,走所有漫长的步骤,回双方的家,见父母,见亲朋,请求他们的同意,像所有正常人那样,当着一大群人的面举行婚礼。 虽然她脑中的世界,一直有且仅有她和曾子夏两个人。 也很害怕曾子夏的父母不喜欢她。 但是只有他们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们分享着没有任何一个旁人能理解的,最珍贵的秘密,在他们彼此看来,他们已经是夫妻。 这就够了。 也许正常的路会是一条对她来说很长,很难走的路,但好在她并不需要一个人去走。 她像颗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一般落在江南,又被困在江南,真的很好。 ---------全文完--------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一) 夏天了,正值梅雨季,许多种叫不出名字的花在雨中开放,到处湿漉漉的。挨到不下雨的时候,天气便是又湿又闷热,数不清的蝉在树上鬼哭狼叫。 曾子夏在六月时忙碌个不停,又陆陆续续将剩下的工作全都堆到了八月,然后特地将七月中旬的全部时间都空出来,带她去班夫避暑。 年后朋友也变得越来越忙碌,还去外地出了好几趟差——自从她被曾子夏接管之后,朋友便不怎么过问她的事了,偶尔问起来也是联系曾子夏。 事情发展成这样倒并不突兀,只是她在江南又磋磨了半年过去,现在游手好闲的人只剩下了她自己。 飞机要飞11个小时左右,她靠在曾子夏的肩膀上看一本英文小说,讲的是主角降落到一个外星球上冒险的事,一边看一边对着词典检索那些合成词,不一会儿便困了。 “怎么了,不是说看起来挺有趣的吗?”曾子夏从她手里接过那本书,好奇地翻了两页。 她摇了摇头,“不认识的词太多了。” “是吗?”曾子夏勾起一抹笑,手上随意地又翻了一页。 她有些警觉,小小地试探道:“你在认真看吗?” “嗯,主角在参加什么外星游行盛会,好像确实有些意思。”说着,他又翻了一页。 她心里升腾起一种隐约地不平,偷偷看了眼他正在看的地方,随便指了几个单词道:“这里,这里,这里,难道你都看懂了吗?” “嗯……”曾子夏当着她的面故作深沉地摩挲了一下下巴,“好像确实有些难啊。” 他话音一转,又道:“可是袋袋,姑且不说别的,这个好像是什么外星种族的名字吧。” 他点着她用来刁难他的最奇怪的一个单词道。 她随意看了一眼,有些被抓到小辫子的局促,嘴上却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在问你知不知道。” “好吧。”他偏过头去忍笑,握着拳咳了一声,才转过头道,“我看得没有你认真,肯定不如你那么了解的。” 他又翻过去看背面的简介,“唔,套路倒是蛮老的,是成年后才会分化性别的设定。” 随后他又微微惊讶道,“袋袋,这是你六年前买的书吗,一直带在身边?” “唉?都已经六年了吗?”她看着书角落款的日期,也有些不可思议。 “也是在七月买的。”他又笑了笑,“小笨蛋,买了这么久,就只翻过前三页。” “那,那是因为。”她涨红了脸,“因为我当时认认真真看了好久的地方,看完才发现只是作者前言。” 他闻言想笑,只好又扭过头去装作在轻咳的样子。 “那你睡吧。”他将她头顶的阅读灯关掉,重新打开手里的书道,“醒来后我讲给你听。”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旁边的人已是一副沉迷进书中的样子,她沉默了片刻,在他身边阖上眼。 再醒来时飞机因气流颠簸了一阵,曾子夏将头靠在她的头上,好像也睡得正熟,但是他放在桌板上的书,书签已卡在了整本的四分之一处。 再有一个半小时,他们便要落地了。 “是这样的。”有些无聊,所以她打开笔记本,随身抽出一支笔勾勾画画着给曾子夏讲解,“看,这里就是山,绕着山脚有一条路,山上这边有一个湖,就是路易斯湖,这边,对面就是着名的闹鬼酒店;啊,还有这里,好像这里下山可以去到一家味道很奇怪的川菜馆。” 她说着说着抬头问他:“你能吃辣吗?” 印象里没有怎么见曾子夏吃过辣菜。 曾子夏点了点头,原本一直在认真听着,突然好奇道:“味道有多奇怪?” 她皱了皱眉,试着努力复苏那段记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忘了。” 随后看着手上那张被涂得乱七八糟又极其抽象的纸,自己都有些惊讶曾子夏竟然能一直听下去。 “好吧,然后呢,还有什么?”曾子夏换了个托腮的姿势,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没有了。”她自暴自弃地扔了笔,“这么多年过去,早忘记了……而且当时是在冬天去的……” “噢,当时冬天晚上开了三个小时的车特别的无聊,所以为了让司机清醒,我只好不停地给他们讲各种各样的鬼故事。”她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还有,当时名扬说要开车带我们去黄石公园的,因为这件事情我们好几个人一股脑办了签证,后来他却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这个人简直太坏了,这个签证到现在都没有用上。”她脑子一热对着曾子夏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在他一言不发地笑着看她时突然愣住。 “你怎么都不打断我?”她讪讪道,“都是些没头没尾的事情,应该很无聊吧。” 曾子夏叹了口气,轻轻道:“我从来没看到过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怎么会无聊。” “从来?”她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自在又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可是我一直都挺开心的啊。” “嗯?”这样小的声音还是被曾子夏听到了,他凑到她耳边悄悄道,“袋袋,你提起从前时眼里亮晶晶的,让我有些嫉妒。” 随后又叹道:“但是你终于肯说这些,我又有些安心。” 他揉了揉眉心,偏过头去看机舱窗外的蓝空和翻卷的浮云,却让人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乘务人员已经开始提醒所有人做好降落的准备了,和记忆时一样,机长在播报当地气温和降落条件的时候总是会讲冷飕飕地笑话,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又突然警觉,怕自己莫名其妙的样子被曾子夏发现,随后偷偷用眼睛余光去打量他,却发现他仍然心事重重地靠着窗,让人摸不着头脑。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二) 他们降落在她并不熟悉的东海岸,早就听说这里是个无比大的机场,时隔多年未回来,她有些兴奋地在前面探路,而曾子夏推着行李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在她无比恳切的请求下他不得不将一件条纹长袖披在肩上做一种漫画人物里常有的打扮,下午的日光正烈,透过机场里如巨鲸般延展的流线状穹顶直直照射在旅客的身上,曾子夏戴上了一副棕色的墨镜,停在不知被面前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的人身边。 “怎么了?”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她指了指面前一排商店中的书店,看向他的眼里忍不住露出渴求的目光:“我能进去逛一下吗?我喜欢建在机场的书店。” 面前的人透过墨镜对她勾了勾唇,“去吧,顺便帮我买个水。” 不一会儿她磨磨蹭蹭出来的时候,曾子夏正一动不动地坐在被一丛高大的热带室内树阻挡的阴影处,明明夏天已经过了一半,他的皮肤还是白得不像话。 她走近的时候才发现,透过墨镜他正闭着眼一副略带困倦的样子,大约还没有适应这里的时差。 “怎么空着手回来了?没有喜欢的吗?”他揉了揉眉心,坐起身。 她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水递给他,“今年也是和海上遇难的沉船还有和外星人有关故事,他们真的好喜欢写这些。” 曾子夏接过她买的水,喝了一口提神,又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轻轻抱怨,“袋袋,一定要披着这个吗,我开始热了。” “等下出去就会变冷的。”她急忙道,甚至热心地帮他整理了下,“现在外面气温才22度,你一定会冷的。” “22度……”他无奈地站起身,却也没有摘掉肩上的衣服,只是一边拉着她走一边不停道,“降温了也没法保暖吧……有几年我们底下的设计组提交过类似的套装方案,全被我和组长否决掉了。” “啊,为什么?” “嗯?你觉得呢?”曾子夏扫视了自己一圈,好整以暇地反问。 她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然你把头发留长吧,就留到这里,然后梳中分,发梢这里微微烫卷,你看,就和他一样。”她打开手机里存的图片给他看,正是最近荼毒她颇深的少女漫画角色。 他们在排着长长队伍的海关入境签证审核处站定,曾子夏摘下了墨镜,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所以你前段日子一直躲在房间里,就是在看这个?” 她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也不是,我同时还看了好多动画片。”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那回去后不许看了。” 待到他们终于到达酒店时,已经是当地时间的傍晚。太阳落山,凉风吹拂,正在大堂里办入住手续的曾子夏果然觉得自己有些发冷,而这挂在身前的破袖子也无法御寒,只好又暗暗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曾子夏会比她想象中更加被时差扰乱,直接困倒在床上,反而她适应得快,下了飞机便活蹦乱跳的。 “那我八点半的时候回来吧,我们一起去餐厅里吃晚饭。”她帮不知何时换好睡衣,像公主一般双手交握,以一种极其安宁地状态躺在床上的曾子夏掖了掖被角,决定独自外出去转一转。 “那你不要走太远,小心迷路……”他刚想说记得随时给他打电话,想了想她下飞机后的样子,再度叹口气嘱咐道,“算了,那你记得我还在这里,不要把我弄丢了。” 他略带怨气的样子太好笑了,她站在门口远远地和床上的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虽然不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但这片土地还是老样子。总感觉这里是个比她曾经熟悉的地方还要宽广的城市,建筑体也都高大。她顺着酒店随处可见的指示牌穿过长长的落地窗回廊,窗外是细密的草坪和几颗高大的枫树和几颗挨在一起的忍冬木,再往前是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大堂,四周是几间琳琅满目的高级服饰商店,休息区上坐着不少喝下午茶的客人,大厅中央处穿着黑礼服的乐手正在演奏一架三角钢琴。 她一路观察着觉得还不错的餐厅,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样,营业时间大约都到晚上十点半。 出了这迷宫一般的酒店后,迎面便是一阵微凉的海风,这里的海岸线比她曾经住惯的地方还要长很多,就连机场也建在水陆相连的地带。她打开手机查了查地图,港口大约距离三四个街区,市中心在身后,大约五六个街区。 大约是临近酒店的原因,周围全是各式各样的餐厅。稍远处有商店,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密密麻麻的人群,好在她并没打算走多远,只在周围逛了逛,又在咖啡店里买了两杯伦敦雾。 回去后曾子夏竟坐在沙发上敲着笔记本,她看了看时间,他并没有休息多久,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她的关系。 “这么快便回来了,外面如何?”他从笔记本中抬起头,在这个夏天白天长得分外过分的地方,天色终于有些暗沉了,四处亮起了灯,等到晚上,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应该会很好看。 她凑到他身边坐着,将手里的伦敦雾递给他,又道:“你猜怎么样?” “怎么了?”他笑着问她,随意喝了一口,对那里面甜甜的味道并不太感兴趣。 她掏出自己一直躺在钱包里不知何年何月的咖啡礼品卡,“这里面竟然还有整整40块,如果你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让我帮你买咖啡的话,你还可以喝至少十杯。” “嗯,那确实太多了。”他笑着将手里的纸杯放下。 “那你准备喝多少呢,明天要不要喝?”她有些兴致冲冲地凑近他。 正敲击键盘在公司群里回复消息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故作沉思道,“比起咖啡我更喜欢喝茶。” “啊?可是茶的话,你可以至少喝二十杯……” “袋袋。”他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将她压在沙发靠背上,在那沾染甜味的唇上吻了下,低声道,“嗯......我是来度假的,可不是来喝咖啡的。” 看着她表情僵在脸上有些傻里傻气的样子,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低声笑道,“存着吧,你要是喜欢,我们随时可以再来。” 说罢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困的眼,再度聚精会神地看向电脑,而她呆呆地捂着自己的唇,一时间忘了接下来想说什么。 “真的不去吃法式菜吗,回去后还是挺难吃到的。”晚上的曾子夏终于能换回自己正常的衣服,牵着她的手,在酒店里悠闲地漫步。 一层和二层的地形结构都有些复杂,不过附近的人群还是像之前那样多——大多都在坐着聊天喝鸡尾酒。他们在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不知酒店里的餐厅是否需要预约定位。 她心有余悸地摇头,“我曾经吃法餐吃了整整四个小时,上菜速度真的好慢,吃之前还要打起精神地听打扮得体的老爷爷讲一大串听不懂的配料名字,时不时地点点头装作一个感兴趣的听众,然后听他讲这道菜必须配什么什么酒,可是都这么努力了,待到打开盖子后,又往往只能吃一口……” 她为自己的过往做深刻的总结:“真的实在太累了。” 曾子夏忍俊不禁,“怎么你的经历都这么与众不同。” 最终她还是将曾子夏拉到了一处西餐厅,好在门口的接应人记录下他们的房间号之后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室内灯光昏暗,室外靠窗的露天餐桌处升腾起几簇华丽的蓝金色焰火柱,金发的热情女侍者端上了两杯柠檬水和透明的玻璃烛台。 “袋袋,你想吃什么?”他打开菜单后像往常一般问她,跃动的烛火下对面人的眼中亮晶晶的,笑着的样子让他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太困的错觉。 然后他听她道:“我自己点吧。” 她故意龇着一排整齐的贝齿笑嘻嘻的,一边认真地看着一排排的菜单,又傻又开心的样子仿佛在酝酿什么愉悦的计划。 “那帮我一起点了吧。”他收起菜单来。自落地开始,比起做别的,他更想做的便是观察她喜欢的细节,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太好了。”她欢呼,“我一共有三个想吃的东西,去掉一个还有两个,我能给你点我想吃的,然后你再分给我一点点可以吗?” 他不经意间被这种傻乎乎的笑意感染,只觉得原本就困倦的头脑更加无法思考了些,便笑道:“好。” 好,别说是这些,就是需要现在出港去海里捞回来的,估计我也会答应。 热情的金发女郎又至,看着她的笑容竟和他有一些些相似——像包容小孩子般的宠溺,手机震动,国内的消息陆陆续续回了过来,他打开手机后就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侍者已经胸有成竹地带着菜单离开了。 待到上菜时终于懂了,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咬着叉子期待的到底是什么……除了他面前那道正常一些的牛排之外,他们面前摆了两盘装在西式餐具中的毛豆,扁豆,芦笋,水煮的胡萝卜,和两个甜点。 “怎么点了这么多配菜,袋袋,你变成兔子了吗?”他端详着面前插了柠檬片和罗勒叶精致摆盘的扁豆和毛豆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他们用盐水煮的胡萝卜和豆子真的很好吃呀,只在主菜边上摆这么几根太可惜了。” 他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啃着自己盘子里的肋排,又将芦笋切成小段,蘸着肉酱塞到口中,还不忘眼巴巴地用刀子比划着他盘里的肉道:“我想要这里和这里中间的这一小块。” “好,我切给你。”他无奈地点头,将自己盘里被指名的最精华的部位切成小块,又在她的嘱咐下淋上餐盘旁边的酱料。 “这样可以了吗?”他用叉子叉起那块肉,轻松地越过桌子递到她口中。 她满足地点点头,“和我想象的味道一样。” 又有些奇怪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明明地方不同,做出来的料理味道却一样?”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味,状似不经意问道:“袋袋,你之前也是这样点菜的吗?” “当然了。”他看见面前的人真的如兔子进食般飞快地解决着盘里的豆子和胡萝卜,理直气壮道,“这里的每一道菜的每一种吃法都汇聚了我多年的智慧。” “好吧。”他咬了一口刚刚切下来的牛排边角料,果然又干又硬,忍不住笑道,“可是你吃了这么多,真的还能吃下甜点吗,这边的冰激凌要化了哦。” “啊,你不和我一起吃吗?”她流露显而易见的失望,“可是当时琳和露露,我们三个人是吃的完的……” 他确实知道那个偶尔能听到的名字,琳,也是她和名扬曾经的大学同学,那应该是段难忘的记忆吧,他的“不”字在口中滚了几圈,却还是温柔地注视着她开口道:“好,我和你一起吃。” ----------------------- *londonfog,一种饮品,有机会可以试一下。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三) 晚上她打量着曾子夏一沾枕头便进入梦乡的恬静睡脸,暗自感叹他是真的困。 正巧朋友发信息来问他们落地后感觉如何,她偷偷拍了张曾子夏的睡颜照,又附文字道:“曾子夏直接被时差打败。” 朋友回道:“看腻了,不感兴趣,明天去物色些美女拍过来。” 她不再去理会朋友,将曾子夏周围的灯光全部关掉,独自裹着毯子靠在躺椅上看窗外车水马龙的夜景。 后面也不知何时睡过去的,醒来时她已经被曾子夏抱回了床上。 “几点了?”她迷迷糊糊问着身边已经起来看书的人,往他身边滚了两滚,直接窝在他的怀里。 “凌晨五点半。”曾子夏俯下身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又道,“我吵到你了吗?” 她摇摇头,蹭到面前一片堆迭的衣料,埋在那其中小声嘟囔着:“可能我也在倒时差吧。” 他将自己边上的灯光调得更暗了一些,又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不要总是蒙头睡。” 她在手边胡乱摸索了下,扯起他的睡衣挡住自己的眼。 曾子夏见状无奈地将床头灯全部关掉,重新躺下将她捞在怀里。 “我们什么时候起床,嗯?我现在清醒得能把你生啃十遍。”黑暗中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无妨,反正你下午就会困。”她丝毫没在意他后半句在说什么,如同说梦话般嘟囔着,“八点之前吧,我们起来去吃下面的早餐。” 她好像听见曾子夏再度叹了口气。 过了一阵子后。 “袋袋。” “嗯?”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睡着了…… “我好无聊。” “……那你试试属羊?用英语数效果会……更好……”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还有其他办法吗?” “……那你想听鬼故事吗,可是我好困,能不能晚上再讲。”又被迫清醒。 “……别的呢?” “明白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继续看书吧。” 一阵沉默,背后的人将她抱在怀里用力揉搓了两把后起身下了床,而她终于得以安稳地睡到早上八点,直至晨间一阵清新的凉风拂面。 两根略带冰凉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的脸,态度恶劣道:“喂,老婆,该起床了。” 她蒙住头不为所动,下一刻,一块微凉的湿毛巾直接覆在了她脸上,没反应过来时被人重重擦了一把。 “差评,服务质量零分!”她不满地嚷嚷,直接在床上打滚。 感谢这个混蛋,现在睡意全无了。 “嗯?那要试试别的吗老婆。”他兴致勃勃地凑上来,“保证让你满意,你看,我连澡都洗好了。” “不要。”她无情而果断地拒绝,用极快地速度钻出了被子。 直至吃早餐时曾子夏还是怨气横生的样子。 “等下要在市里走一走吗?我对这里也不太熟呢。”她小心翼翼地主动问道。 对面的人哼了一声,将头转向窗外不去理她。 …… 好在这个时间朋友还没有入睡,她默默给他发消息:“你见过曾子夏闹别扭吗?” “啧,偶尔会,可麻烦了。”朋友言简意赅地回到。 好吧,现在轮到她叹气了。 “那……你自己在酒店里?”她又试探。 对面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眨了眨瞬间就湿漉漉的眼,气鼓鼓地又哼了一声。 “哎呀,老公我错了,来,给你吃樱桃。”她将边上的樱桃讨好地放在他的盘子里。 又迅速给朋友回复:“像是猫属性和狗属性都一起爆发了。” 朋友回了个耸肩的表情。 对面的人很给面子地吃了,但是看得出来仍然没有消气。 她只好凑近他厚着脸皮悄悄道:“今天晚上好不好,不要生气了嘛。” 他面上果然有松动,警惕又矜持地看向她:“你不会骗我吗?” “当然啦,怎么会骗你呢。”她眨眨无辜的双眼,心里暗道反正你晚上都会因为倒时差而突然困过去。 而且凌晨也不算今晚……捉弄曾子夏真的太有意思了。 “那好吧。”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可以陪你逛你想逛的地方。”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将打扮得帅帅的曾子夏拉出门,他们沿着海边看了进出港的渡轮,对着电视塔拍了照,买了捕梦网做纪念品,吃了市中心步行街附近的意大利菜,又在最奢侈的购物中心里刷了曾子夏的卡。 “真稀奇,袋袋也会让我帮她买东西了。” 在外面终于恢复到一本正经的男人带着他塞在高档信封里的收据走了回来,而她正托着腮看店员上下翻飞的手指缠绕丝巾。 “那当然了。”她重重点头,“我也是对世俗有追求的。” 他忍俊不禁,在她旁边诱惑道:“那要再买一个吗?这里说不定可以买到最难买的那几款。” 她偷偷观察着四周客人们不经意间投来的目光,不少女性客人眼里亮晶晶的,说不定在来来回回地扫视着曾子夏。这让她在心里偷偷种下一棵小小的虚荣心种子。 还在打丝巾的店员已经敏感地捕捉到曾子夏话里的信息,热情地介绍起了他们从这里预定款式只需等待五年的事情……方式方法滔滔不绝……他们闻言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最终还是她出面拒绝了,带着她的战利品和又高又帅的男人逃离现场。 “你笑什么?”出了门,曾子夏立马从她手里接过袋子,无奈地问她。 “那你笑什么?” 他们又对视一眼,又忍不住在路上哈哈大笑。 “听见了吗?只要五年,只要等五年哦。” “说不定真的比较短呢。”曾子夏觉得自己这样大笑有失风度,来回思索了许久,突然道,“怎么办袋袋,这样说服自己后,我竟有些心动了。” “那你去吧。”她在他面前抱着手里的小可爱露出被圣光沐浴的神情,“我已圆满,此生再无欲无求。” “噢,不过你记得留一些钱养家糊口。” “好吧。”他摸了摸下巴,又沉思几秒,“要不还是回去换辆车吧,换个车总不用等五年。” “为什么?”她极力反对,“不能换,绝对不能换。” “为什么?”曾子夏好奇地反问。 总不能回答现在这样最满足她的幻想吧,于是她严肃道:“对生态环境不友好,不够可持续发展。” “好吧,很有说服力。” 曾子夏点点头,看了看头顶明亮的天色突然道:“袋袋,我开始困了。” 终于开始了吗?想不到他们刚刚在那里速战速决的同时还消磨了两个小时。 但是面前已经走到了她今天最想去的地方。 总不能让他睡太早吧,万一晚上不困了怎么办。 思及此,她指了指面前洁白恢弘的玻璃建筑,眼巴巴道:“逛完这里我们就回去怎么样?” 曾子夏并未多思索,点了点头乖乖道:“好。” 市中心最大的书店足足有五层楼高,吊顶嵌着一艘巨大的飞船模型,一楼最中央放着一层楼高的旋转折纸木马作品,绕过面前眼花缭乱的艺术品和纪念品陈列,直到二楼才是一面面摆着现代流行小说的书架。 书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挑起,他们顺着玻璃甬道走至一面巨大的书墙旁,她忽然想起了些曾经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们大四那年包括名扬在内大家突然都很忙,不知何时起就很少再联系了。” “后来暑假的时候,他们全部都回国了,只有我在暑期课中补修一个学分。” “那年夏天,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简直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四) “她超级厉害的,如果她在这里的话,她能够讲出每本书的故事,从这里一直讲到那里。” 她用手在半空中顺着书架划了一个超长的弧度。 “有时候我怀意她是不是已经看完了书店里的所有书。” “咦,但是真奇怪啊,我已经忘记我们是如何认识的了。”她转身过去看着面前巨大的书墙,陷入沉思。 “好奇怪,我们的专业不同,选修课不同,周围没有相同的朋友,一直到大四之前从未遇见过,我们当时究竟是如何相遇的?”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她对着曾子夏笑了笑,“当时我……可能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吧。因为一些小事争吵,所以和她诀别……然后我失去了她,也失去了能从她眼中看到的整个世界。” 她顺着目光一直仰望至书墙最高处,即使踮起脚也看不清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排书。 曾子夏并未开口,于是她继续道:“但是,当初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失去,所以永远不会后悔。” “大约是很别扭的感情吧,她会以最令我怀念的样子,永恒地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这样也很好,我删去了脑中所有不好的回忆,只留下她最好的那部分。” 曾子夏一直静静听着,看着她矮小瘦弱的身影立在过于巨大的建筑旁,身边没有一人来往,那片书墙像是要将她吞没。 “从这边到那边吗?” 他抬起头仔细看了看,缓缓道:“唔,这边是诺贝尔获奖作品;这边是近年常看到的一些获奖作品;这边……是被影视化的作品;往那边走是袋袋你喜欢的幻想类题材;最高的那些好像是综合文献类吧。” “好像也没有多难,袋袋,你如果想听的话,我也可以讲给你。” “不是啦,你要一本一本地讲书里发生了什么事。” “啊……可是你不是不喜欢被剧透吗?” “所以说就是要很厉害地既要绕过最重要的不可以被剧透的地方又要讲它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她手舞足蹈地对着他胡乱地说了一通,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又有些好笑。 “那袋袋,你会忘记是如何遇见我的吗?” 她很认真地想了几秒。 “我想不会。” 她移开视线,小声道,“因为即使是现在,我也能清晰记起当时你身后的爬山虎叶子上往下滴水的样子,你站在那里看了看天上的雨,像是从电影画面里出来的人。” 曾子夏往她身边凑了凑,“什么,袋袋,我没有听清楚。“ 她往后靠了靠,“那太遗憾了,你没有机会了。”然后飞快地从他身边走远。 再汇合时他们都已经选了不少书,她买了一整套福尔摩斯探案集,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和一些封面看起来闪闪发亮的;而曾子夏选了各种各样的克苏鲁和吸血鬼小说。 她一本本扫视过去,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道:“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看这些。” 他挑了挑眉,从她那些花里胡哨的封面里挑挑拣拣,突然神色有了变化,拿出一本来看了看书背的简介,对着她意味深长道:“你这本也了不得呢。” 她迷茫地拿过来,认真看了一阵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书讲的竟是女主和与她有着混乱关系的五个男人。 如此更不能放过了,她抱着怀里的书,一本正经地看着曾子夏严肃道:“那我们便互相尊重理解吧。” 曾子夏勾了勾唇,却并没说什么。 只是回去时犯了难,他们各自拿着各自堆满书的袋子,晃悠悠地走在路上。 “真的不用我帮你拿着吗?”曾子夏有些后悔今天空着手便出来了,没有车果然还是不太方便。 她抱着怀里满满的袋子摇了摇头,“天气也不热,这样走在路上还挺开心的。” 好在路上并未出现别的意外,回了酒店后,被大堂的工作人员看到后又热情地上前来,说他们可以提供打包寄运的服务,只需要在最后一天拿到前台便好。 “这样也不错呢。”回去后她直接累倒在沙发上,而曾子夏靠着沙发背对她道。 “怎么办,那既然来都来了,不然再去多买一些吧。”他又提议。 “麻烦请留一些财产养老。”她面无表情。 曾子夏摸出自己的飞行员金属卡夹,咔哒一声,一列卡片像魔术师手里的扑克牌一般弹了出来。 “那留这两张……袋袋,剩下的你挑吧。” 可恶,被他装到了。 她蹭地坐起身,摸出自己的陈年咖啡店会员卡夹在指间,“喝咖啡吗?十杯起步哦。” 他看着她笑道:“好困,不想喝咖啡。” “不然还是喝一杯吧。”他突然警觉,“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不能太早睡的理由。” “还是不要了。”她将自己的卡塞回去,严肃道,“考虑到你明天还要开车,今天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你说的有道理。”他眨了眨眼,神情古怪,“可是我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呢?” 她想只能暗中做别的手脚了,于是晚上灵机一动提议去吃曾子夏想吃的法国菜,不过这真是个伤敌一万自损七千的做法……好在有了之前的痛苦经历,至少这次他们点了一样的东西——这样才能保证上餐同步。 即使这样,他们也足足吃了两个半小时…… 到最后根本已经忘记自己吃了什么……只不过曾子夏还喝了所有的配餐酒,而她以一种来砸场子并亵渎主厨的方式坚决向侍从表示自己只需要各种各样的果汁。 而曾子夏身上被迭满了buff,回去时他乖乖被她牵着走,一边走一边道:“袋袋,我现在好困,又吃得好累,还有点头晕……为什么,我明明是去补充能量的,却比没吃之前还累。” 她在内心狂笑,面上不动声色地边走边安慰他道,“没关系,马上就能回去休息啦。” 后来某人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换上睡衣,为了能让他躺着安心入睡,她甚至还贴心地用热毛巾帮他擦了脸。 倒时差的曾子夏捉弄起来太好笑了,她连洗澡时内心都在狂笑。 等着头发自然风干,并且打开自己那本一个女主和五个男人的故事时也在狂笑。 抚摸自己的新宠小可爱时也在狂笑。 看着落地窗外繁华夜景伸了伸懒腰,终于感觉有些累的时候也仍然在狂笑。 忍不住在曾子夏傻乎乎的睡脸上亲了一口,关灯时也在狂笑。 但是正要心满意足地睡去时,却突然在黑暗中被拉入一个仍然散发着淡淡甜腻酒香的怀抱。 “袋袋,呜,我好困,但是你答应了我的。” omg……她在心里冒出加粗大写的感叹号。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五)(高H) 毛茸茸的头开始如遵循本能的幼兽般,在她胸前拱来拱去。 甚至带了一丝神志不清的迷糊。 “袋袋,我解不开这个扣子。”他软软地撒娇,蹭在她脖间留下湿漉漉的吻。 睡衣领子都被沾湿了……她自暴自弃地解开所有扣子后,将上衣整个扔出了被子。 身上的人似是很满意,直接将头埋在她微凉的胸前,静静贴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直接睡着了么……她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刚想将他翻个身避免呼吸不畅,便又被整个压回去。 沉睡的野兽又睁开疲倦的眼,窸窸窣窣地继续刚刚想做的事。 …… 他一路吻到她的唇,重重吻在她唇间,汲取她口中的津液。 整个人如石头般压在她身上,推也推不开,又似乎很喜欢她微凉又柔软的胸,越贴越紧。 接着他又陷入了均匀的呼吸声。 ……好奇特的情况。 因为睡前还想看夜景,她只拉了一半的窗帘,现在明晃晃的月光和霓虹灯光全都洒了进来,她就着明亮月光终于将他费力地翻了个身。 谁知他长臂一捞,连带着又将她困住,动作间胸乳直接送到他嘴边,被他不客气地叼起,吮吸。 嘶……太奇怪了,各方面都太奇怪了…… 有这种即使在睡意朦胧时还如钢铁般的意志怎么不用在更有用的地方呢。 “袋袋,我想要脱衣服。”他迷迷糊糊地撒娇,她不理他,他就轻咬她的乳尖。 “嘶,好好,脱脱,你松口!”她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柔嫩的乳尖抢救出来。 “快一些。”他两只胳膊又紧紧圈了上来,在她身上胡乱蹭着。 她怨气冲冲地三下五除二将他脱了个干净。 “还有你的,也脱掉。”他在她胸前又啃了一口,对自己摸到身下一片布料的事十分不满。 她额上青筋跳了跳,在立刻家暴和随了他的意之间挣扎着。 “好好,我知道了,嘶……不许咬!” 太丢人了,连迷糊成这样的曾子夏也敌不过,她在脑中恶狠狠地想着,明天一定要让他好看。 “袋袋。”还是那种睡意朦胧的语气,他摸索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摸摸它,让它变硬。” 那软乎乎的东西在她敏感地带轻蹭着,直至将她蹭出了水,那东西也越变越硬。 “袋袋,帮我放进去。”他继续压在她身上撒娇。 好重……喘不过气来了……她被压得横平竖直,一句话都不想说。 半响,他终于好像清醒了一瞬,意识到哪里不对,将她抱在自己身上。 “没事吧,袋袋。”看似关心她,手上却将她的腿分得更开。 “呼,”她趴在他的胸膛上长出一口气,“你刚刚再不松开,我就要学会如何在夹缝中呼吸了。” “好吧,给你压回来好不好。”他轻轻揉了揉眼睛,“这么一闹,我好像清醒了不少。” “不要啊。”她暗自焦急,“乖,你困了,继续睡吧。” 说罢还在他脸上亲了亲。 “可是底下好硬,睡不着。”他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 “袋袋呢?” 见她不说话,他毫不客气地对着她最脆弱的地方蹭了蹭。 花蕊吐露蜜液,终于将他包了进去。 “嗯……这下更清醒了。”他揽过她的脖子深深吻住,底下试探着进入,她有些不死心地想等他再睡过去,直至他趴在她耳边轻轻喘息道,“没用的袋袋,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吃到嘴里。” 不知是否是曾子夏身上残余的酒气沾染了她,她被吻得逐渐迷迷糊糊的,底下也越吞越深,一个紧缩,内壁欢快地流淌热液。 “越来越湿了。”她感觉到他浅浅戳动。 ……真的是太荒唐了。 她忍不住道:“你到底困不困。” “困。”他毫不犹豫地承认,底下却终于找准机会,一个深捣,“可是袋袋咬得太紧了,睡不着。” “你……胡说……”内壁包裹着的烙铁越胀越硬,她本能地揽住他的肩,固定住晃动的自己。 “困……嗯,困,困就……该睡啊……唔……”里面被他搅和得黏黏糊糊的,一下又一下,真的磨人。 “我也想。”他的嗓音有一丝喑哑,将她整个困在怀里深深浅浅戳动,“可是袋袋,都这种时候了,好像我的本能更强大了一些。” 他又深深捣入,趴在她耳边道:“怎么办袋袋,困得没有力气了。” “要不要你自己来?这样也能快点结束。” 回答他的是她去他腰间拧了一下。 “嘶,好吧。”他捉住她的手困在头顶,身下不客气地深深捣弄,“这也是个让人清醒的好办法,小坏蛋。” 她不说话,一只手已经被牢牢困住,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别忘了你刚刚是怎么咬我的。”底下的水声越来越响亮,她几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按捺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好吧,是我的错。”他闷闷地笑着,又将她另一只手按在枕头上,俯下身去和她接吻。 身下更是不客气地深深捣弄。 “唔……”她从唇齿交缠间溢出呻吟,眼角也因太过刺激而流出了生理泪水。 曾子夏将她脆弱的身板抱得很紧,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将她吞吃殆尽。 几个冲刺过后,他终于将这几天积攒的精华悉数射在她的内壁上。 “困得没力气了。”他仍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维持着交缠的姿势,“不如就这样睡吧。” “就这样堵着,袋袋才不会把床单弄湿。” 说罢,她的耳边竟真的传来了曾子夏均匀的呼吸声。 穿堂的夜风适时吹入,吹散了有些燥热的空气。 好在晚上降温,这样抱着也没有多热。 可是……她试着动了动,完全挣脱不开,那半软的东西仍然堵在她体内,她不得不接受了曾子夏真的就这样睡过去的事实。 她不知自己何时睡过去的,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好像又有双手在她身上上下不停揉搓。 “嗯……几点了……”她疲倦又费力地开口问。 “不知道,可是袋袋的里面还是湿乎乎的。”他轻轻道,又轻轻动了动,她在睡梦间,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胀大变硬,害得她条件反射得紧缩了一下。 “袋袋困的话可以继续睡,不用管我。”他听起来十分好心地说着,又道,“我现在好清醒。” ……这可恶的时差。 她的腿被捞起,花蕊中夹着的巨物在缓缓摩擦着,直至她重新变得湿润,汁水丰沛。 也被闹得在清醒和混沌之间挣扎。 “你讨厌。”她终于闭着眼气道。 “嗯?也不用你出什么力气,还绞得这么紧,我才不信。”他自顾自地舔着她一侧的乳尖,身下进出得欢快。 “……唔,你讨厌……”她的声音里带了几丝哭音,忍不住夹紧了双腿。 身下已被重重地撞入着,快感快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剩下的明天好不好,没力气了……”她趴在他耳边,软软地求饶。 “可是袋袋,现在做的,可是你昨天欠下的哦。”他笑吟吟地捞过她软软的身体,又毫不费力地顶了进去,“昨天的债还没有还完,今天的还没有开始,又想推到明天?” “老婆,没有机会了。”说罢,他又捣了进去。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六) 一直到天大亮,照在被子上的阳光逐渐灼烈时,她才转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穿着一条白色休闲长裤的曾子夏,他将修长的腿架在矮凳上,仍在翻她在来时看的那本书。 “醒了?”他走过来,将睁不开眼的她扶坐起,靠在自己怀里。 “嗯?现在几点了……”她眯着眼仰起头感受了下他人在的方向,又窝到他怀里继续睡。 “上午十一点。”曾子夏理了理她被揉得乱七八糟的长发,又说道,“东西我都整理好了,你不必着急,慢慢来。” “曾子夏。”她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 “你真是太讨人喜欢了。”她闭着眼趴在他的肩上,胡乱摸索着他的后背,夸奖似地拍了拍,嘴里嘟囔道,“唔,真是个好男人啊,曾子夏。” “嗯,那不然该怎么办呢?”他抱着怀里的人哭笑不得道。 耳边传来的呼吸更均匀了些,他抱着她靠在床头,无奈地又等了五分钟。 “我们几点出发啊?”声音含糊不清的,不知是梦话还是已经醒了。 “嗯……你说呢?”他的声音里满是促狭。 “哼。”她在曾子夏散发着淡淡薄荷味道的胸前蹭了蹭,坐起身后无情道:“太不舒服了,我还是去车上睡吧。” 靠在床头看着她的人挑了挑眉:“老婆,嫌弃的话,明天仍然是凉毛巾擦脸哦。” 她充耳不闻,十分大度地没有再争辩什么,晃晃悠悠地去洗漱。 直至完全清醒后发现曾子夏真的已经打理好了一切,才有些迟来的惭愧。 “该怎么感谢您呢,令人尊敬的曾先生。”她靠在座椅靠背上,虽然还想再让他开心一阵,不过终究是困意战胜了责任心,她只好继续画饼道,“我就睡几分钟,醒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说罢便毫无挂念地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车已经停了,旁边的人不知道去了哪,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揣摩着应该是半路。 她打开车门,这里是公路旁的一片田野,附近有提醒人们小心野生动物的牌子,路边疯长着一些沙丘草和看着像香蒲类的灌木,再往里是交错杂生的野草,远处是起伏平缓的山坡,长着一些矮灌木和在这里随处可见的杉树。 她往前走去,发现前面的曾子夏正站在视野开阔的地方,像个游客一般举着手机拍照。 “喂!”她叫了一声,冲过去扑到他的肩上。 “醒了,小心摔到。”曾子夏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又去查看自己刚刚拍的照片。 她呼吸了一口田野间清新的空气,觉得心情无比畅快,转过头又对曾子夏神秘道:“你知道你这样停在路边,可能会遇到熊么?” “是吗?”他看着她笑了笑,“真奇怪,目前我只看到了你。” “是真的有啊!”她有些不满地拔高了声音,想要以小半个土着的身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来者。 “嘘。”曾子夏凑近了她,将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笑道,“这么大声音,会把它们吸引来的。” 曾子夏的身后便是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田野,他将她的身躯整个笼罩起来。 “和我接吻吧,袋袋。”他轻轻道。 “为,为什么……”她有些莫名紧张地问道。 “还要问为什么,不可以吗?”他坦然地看着她微笑。 “也不是……”她顿了顿,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脸红,有些不满道,“你干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事情啊。” “嗯?哪里奇怪了?” 曾子夏揽住她的腰,捏过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又与她唇齿交缠。 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的人,开始时小心翼翼,生怕她碎掉,深入时却像变了个人般的疯狂。 公路上偶尔能听见车辆驶过的声音,让她意识到这里离人烟并无想象那般遥远,即使有草丛的掩映,这般和他忘我地相拥,让她有些紧张。 待到他终于放过她时,她有些缓不过来地靠在他身上喘息,嘴里却仍然不住道:“但是……有的时候还能看到鹿…..啊,这边好像有驼鹿和麋鹿,但是我没有看到过…..” “咳,袋袋,你想说的就是这些?”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古怪的笑意。 “啊?怎么了?”她迷茫地抬头问他。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俯下身去在他觉得分外可爱的脸上亲了下,又道,“从一开始我喜欢的就是你这傻乎乎的样子。” “你才……唔……”她有些不忿地想要反驳,可唇又被堵上了。 “袋袋,如果你喜欢这里,我可以经常带你回来。”他忽然道。 嗯?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样说。 “还有别的地方。”他捏了捏她的脸,那个表情仿佛在说她的脸傻乎乎的。 “袋袋,我曾经到过的地方也很不错,我都可以带你去。” “啊?好是好,可是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而且你平时看起来都好忙,哪有那么多时间……” 她才不会轻易上当呢,可到底怎么回事,她隐隐觉得曾子夏有种莫名的古怪。 “没什么,就是想带你去很多地方,然后惯着你,把你惯坏。”他笑了笑,又道,“袋袋,和我撒娇吧。每天的工作已经很无聊了,你不能再从我身上剥夺这种乐趣。” “说,说什么呢……”她磕磕绊绊道,“你平时都在忙,我怎么可能会去烦你。” 她又有些别扭地补充道:“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要求。” 他一定是因为一时兴起才会这样说,如果她真的变得每天都很麻烦的话,就算是曾子夏,也会不耐烦的吧。 说这种话真的太不负责任了。 幸好她不会当真。 他歪了歪头,牵着她往车上走去,疑惑道:“为什么说是不负责任?” 她一时竟无言,又生了些莫名地怨气,瓮声瓮气道:“你只是一时冲动觉得有趣才会这样说。” “曾子夏。”她脑子一热又道,“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在思考了,人心和感情,是有容量的瓶装水,倒太满了会溢出来承受不住;没有倒满时,会被一点点消耗光。” “还有快乐和幸福,有的时候我在想,一件事中的快乐和幸福是永恒固定的单位一。” “因为只有一个单位的固定值,所以若是你取走了百分之四十,那我还能取走剩下的百分之六十。可是若我愿意让你取走百分之八十,那我便甘愿只获得百分之二十。” “但是久而久之我又会发现,只取走百分之二十,是一件让我难过的事。” “所以曾子夏,你的理论太过简单了,不要轻易说出口。”她看着他说罢,默默打开车门钻到车里。 然后他从另一侧打开车门,却也不进来,只那样弯着腰打量她。 她脑中还是有些嗡嗡地,抬眼看他,态度也忽然有些烦躁:“你这是做什么?” 他仍然看着她,表情既单纯又无辜。 她将头转到前面,平静了不少后才道:“我不会再吼你了,快回来开车吧。” “袋袋,和我撒娇吧。”他坐进来后又道,让她升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 “还有,袋袋,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他翻了下手机,“还有三十公里的路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七) q u yush uw u. co 她不敢多加思索曾子夏话里的意思,一路无言,心里又忐忑。 可是曾子夏却从容闲适。 “袋袋。”他突然偏过头叫她,“我们回去也换辆跑车吧,这车的手感不错。” 是因为开到喜欢的车了么……她摇了摇头,“我喜欢越野车。” “越野车?”曾子夏一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陷入沉思,“可是我平时上班,开着越野车是不是太奇怪了。” 她有些心烦意乱,没有理他。 “袋袋。”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1 8 w.v i p “干什么?” “实在不行我们结合一下,换辆suv?” 这都是什么骨骼清奇的想法…… “你是非换不可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许多,话音刚落便有些后悔。 “也……不是……”他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不要烦我了。”她干脆自暴自弃地用衣服蒙住了头。 在杳无人烟的公路上开三十公里,没多久就结束。正当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时,曾子夏开车忽然变得走走停停的,她忍不住掀起衣服一角观察,果然他们已经到达了班夫的山脚。 也许曾子夏这下是真的不敢惹她了,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担负起一个好司机的角色。终于到了路易斯湖边最着名的度假酒店,他将车钥匙交给穿着红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又拿起全部行李。 她则一言不发地跟在曾子夏身后,神游太空。 曾子夏很快办理好了入住登记,大约是他们两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关系,前台的金发女招待笑得有些暧昧。但是她有些打不起精神来,垂头丧气地跟在曾子夏身后。 曾子夏牵过她的手,许是看她一下变得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很为难。 但是他很罕见地,将她牵回房间,将行李都放在靠门的地方,然后又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接着屈膝半跪在她膝盖边,看她的表情。 “袋袋,是我错了好不好?”他轻轻用手指在她僵硬的嘴角处点了点。 “但是我不打算反省。”他笑着看她,“袋袋,相信我,我可以接纳你的一切,也可以将你保护得很好。”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自己独自一人承受什么。” 他又坐回沙发上,将她抱在怀里,怀抱令人十分安心。 “所有事情,都可以让我来分担,袋袋,你不需要太累。”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伤口的恢复都需要时间。袋袋,在你彻底痊愈之前,都不需要推开我。” “你讲的话,突然变得好奇怪。” “我……”他握着她的手指,“那今天晚上,我们喝些酒来庆祝吧。” 余下的时间里,他贴心地让她一人独处,自己则去了书房里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 上午突然那样冲曾子夏乱发脾气,她心里也很后悔,比后悔还要多的,是她那些尘封了许久的,对自己的厌恶。曾子夏不在她身边又成了一件痛苦得让人喘不过来气的事,每次痛苦时,她都会变得很疲倦,所以这次,她也同样蜷缩在沙发上,用睡觉来对抗它。 “袋袋,乖,醒一醒。”不知睡了多久,落地窗外的天色几近昏暗,这里海拔高,纬度也高,气温比市里还要再低两三度,她冷得在沙发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曾子夏没有开灯,在昏暗的室内扶着她靠在自己温暖的怀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曾子夏在她额上吻了吻,“我马上回来。” 他说罢,起身走到外间去打开门,和门外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推着烛光闪烁的餐车进了门。 “前几天都是袋袋在点菜,今天也尝尝我点的吧。”曾子夏摆好一切,又将她拥在怀里,“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她回过头揽着他的脖子埋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嗯,我还没试过用这样的方式来切羊腿……”他温暖的掌心扶着她的背将她固定在怀里,将另一只手的刀具放下,又换了叉子,在她的背上轻抚,“来尝尝好吃不好吃。” 虽然很想继续抱着他不放手,但是她想了想,不应该让曾子夏为难,所以她松开了他,在谁也看不清谁的光线下,吃了他递过来的肉。 “好吃吗?”曾子夏的声音在冷色调的黑暗里,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温暖。 她点了点头。 他又将一个高脚杯塞到她的手里,与她轻碰,玻璃和玻璃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如八音盒一般清脆悦耳。 “不如我们来猜拳吧袋袋,谁输了谁喝?”她听见身边的人在越来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提议。 “.…可是,这么黑。”她沙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因带着浓重的鼻音而显得闷闷的。 “没关系,袋袋要出什么,说出来就可以了。” “……我出石头。” “那,我出剪刀。” “.…我出剪刀。” “那我出布。” “.…我出布。” “那我出石头。” “.…” “你已经输了三次了,你为什么不喝?”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她又抬头看着面前的轮廓。 接着她在黑暗中听见他衣料摩擦的声音,他想开口说什么时唇齿和唾液之间碰撞的声音,但是最后,他沉默地举杯一饮而尽,他咽下红酒的声音性感而清晰,让她想起他喉结上下滑动时的样子,他呼出的气流喷在高脚杯的内壁上,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却不知为何,勾起了她身下近乎羞耻的欲望。 他起身,拿着空了的酒杯靠近灯罩下极其微弱的烛光,重新注满酒,坐回她的身旁。 “要继续吗?”原来曾子夏喝完酒后,温柔的音色会染上撩人情欲的性感。 “这次换你先出吧。”她换了个姿势坐在沙发上,以便更好的正对着他。 “嗯……那我出石头。” “我出剪刀。” “我出布。” “我出石头。” “我出剪刀。” “我出布。” “袋袋……宝宝,实在不行,你可以和我出一样的。” “我不要,我要输给你。”她在黑暗中倔强地仰起头看着曾子夏,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曾子夏拿过她手里的空杯,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那杯红酒塞给她。 “这次,我出剪刀。”他染上酒味的呼吸轻轻洒在她耳边。 “我出……布。” “一局定胜负,老婆,你输了。”黑暗中听不出他的语气,但是他离她极近,“这么黑,要我帮忙吗?” “.…嗯。” 曾子夏拿过她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在黑暗中捧住她的脸,将嘴里的红酒喂给她,她被迫一口一口吞咽。 她想,若是换一个人,她一定会十分讨厌这样的事,但这是曾子夏,曾子夏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任何事她都无所谓。 红酒喂完了,他便纠缠她的舌头,将她压在沙发上肆虐。她默默承受着这样的曾子夏,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好像……有一丝痛苦。 她在黑暗中抚上他的脸,曾子夏可能正在痛苦这件事,突然之间将她的心戳得血淋淋。 “……你怎么了?”她骑在他的腿上,在黑暗中抚着他的脸小声问他,话音有些哽咽。 “袋袋。”曾子夏揽着她的腰,在黑暗中也摸了摸她的脸,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 “今年四月,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在很黑很黑的黑暗里,哭着喊我的名字。” “.…” “今年三月,我有一件事情,隐瞒着袋袋。” “……是什么?” 他咽下喉间的苦涩,终于说出口,“我不小心看到了一本日记,那里面记满了袋袋的痛苦,也写着袋袋想要的死亡。” 附录一曾子夏的心脏 xxxx年x月x日有小雨 今天也在试图,努力地活着。 最近的生活因漫无目的而感觉浮躁,这样没头没尾的日子,又仿佛没有止境。 昨天,因为身上很痛所以无法从床上爬起来。迷糊间我在想,如果不需要呼吸的话,我应该会喜欢海底。 我跌落入海,让海水一寸寸吞没我的神智。而我终于能感受四周皆静,感受暗流涌动,感受那些孤独的庞然大物的声音从深处响起,如同镇魂。 感受在眼睛尚能看见的光明里,一步步没入黑暗。 或者,让我变成一块轻纱,被浪淹没在海洋,卷入沙丁鱼群,囚禁在被它们困住的风暴中心。 可惜这样渴望海洋的我,却只能裸露在地面。如同一条快要干涸的鱼一般,大口地呼吸。即使为自己催眠无数次,即使幻想着无数次,可我向往的海洋里,不会有我能存活的半寸土地。 有时命运如此,有时活着如此。 xxxx年x月x日大雪 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天,突然都变得,十分痛苦。 我长了年岁,在自己独自一人的生日里痛哭出声。我并不是想要谁的陪伴,我只是,并不期待,并不怀念,并不欣喜。 时间之于我,并不友好。 我变成了只适合活在狭小阴暗空间中的人类,我变成了每天等待太阳升起后才敢入睡的人类,我变成了一个懦弱,寡言,不善言谈,更加愚笨,经常会感觉难受的人类。 我确实已经体味过短暂且精彩的一生,也许这样的一生,已经很足够了。 余下的光阴里,时间之于我来说,只剩撕扯。 xxxx年x月x日大雨在江南 也许对于我而言,喜欢一个人,最应该做的,就是控制好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向他求救。 如果他想救我,他可能会卷入我的深渊;如果他不想救我,只会将我推向另一重绝望。 所以,喜欢一个人,应该做到沉默不言语,让他远离我。 这样独自创造自我感动的戏码,好过拼命抓住这根稻草,将无辜的灵魂拉入泥淖,令人厌恶。 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我站在绝望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头的,崩坏的边缘,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我希望你能很幸福,很幸福。 无论是我幻想出来的爱也好,真实的感情也罢。徘徊在我无药可救的人生里,这样不会被任何人理解的沉重感情,我会把所有哭喊,所有求救声,紧紧地箍在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盼望你能远离我。 因为我只希望你能幸福,我希望你能很幸福。 番外一他和日记本(八) 噢,是这样啊。 可是她连自己都帮不了,又该如何帮曾子夏呢。 “就是它让你难过吗?”她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又对着他开口,“那你把它烧掉吧,我不要它了。” “.…..不是它,是你。”他的嗓音变得低沉。 “噢……”她又愣了一阵,“那你把我,把我……” 她紧紧咬着牙关,但是眼泪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溅落在他的衣服上。 “我把袋袋关起来,每天只给她看她最喜欢的动画片,只让她吃最甜的糖,只让她待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呜,曾子夏……”她紧紧拥着他的脖子,在他肩膀上用很难听的声音哭得很大声。 很久之后,在她终于觉得自己连喘息也费力的时候,她又听见曾子夏开口。 “没错,你在我的梦里,就是这样哭的。” 他勾起她的手指,让她摸自己冰凉一片的脸,“可是我在梦里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抱你,所以,我也只能这样回应。” “袋袋,有我在的地方,你可以做任何事。” “可以伤心,可以大哭,也可以任性。” “但是你不能再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独自伤害自己。”他拥紧了她,用额头抵着她的头,又一遍对她强调,“向我保证,你不会再这样做。” 她无言地摇了摇头。 “.…..难道你直到现在,还在想着要离开我吗?”素来温柔的人,语气中却多了丝僵硬,将她的手附在自己的胸膛上,“难道我的心跳是假的,你真的要看着它在你面前裂开吗?” 她又哭了,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一边抽噎一边说着最恶毒的话,“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你讨厌的真的是我吗?” 他将她换了个姿势,压着她的双手将她禁锢在沙发靠背的黑暗中,不允许她一丝一毫的躲避,“你以为我不会知道吗?被我厌恶,被我抛弃,不过是你给自己施加的最恶毒的诅咒和惩罚。对吗?” ……她不敢回答。 “袋袋,我说了那么多次我爱你,可你还是这样小看我。” 她愣愣的,不敢再哭了。 “乖,没事了。一切有我。”他将她重新搂在怀里轻哄。 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整个人都被曾子夏打得粉碎,再重新整合。 曾子夏抱着她泡入温暖的洗澡水中,再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一起相拥着靠在床上。 “没有我的时候,袋袋都是如何过得?” “熬,熬到快要熬不下去时,曾子夏就出现了。” 她埋在曾子夏怀里,泪水渐渐浸湿他的胸前,“曾子夏,你不能离开我,至少现在,至少,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你都不能离开我。” “袋袋,我不会离开你。”他拥着她,在她的头发上轻吻,“无论要我说多少次都可以,我不会离开你。” “所以你也绝对不能从我身边离开,好吗?” “.……可是也许我还需要很久,很久,才能从你身边独立。”她攥紧他胸前的衣料,拼命在脑海中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是这样难堪的我。 对不起,我是这样无力的我。 对不起,我身上没有一丝光彩;我被宇宙和世界吞没;我溺水,也只会被海藻缠住脚踝;你来救我,我却只能紧紧抓住你,让你陷入和我一样的深渊。 对不起,正因为这样,我才万分的,万分的,讨厌自己。 “袋袋,你不独立也没关系。” 她怔怔地抬起头,不知自己的脸现在有多难看,但是曾子夏的温柔,曾子夏的坚定,如同曾子夏对她的保护一般,一如既往,牢不可破。 他抬起手指,抹去她脸上成片的泪渍,勾起唇笑她,“袋袋这样,明天出不了门了。” “袋袋,不独立也没关系。” “袋袋,世上的枷锁成千上万,却锁不在我的身上。”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要你开心,只要你的伤口愈合之后,重新学会长大。” “袋袋,父母,亲朋,兄弟,姐妹,这些人在袋袋人生中扮演的角色,无法做到这些,因为他们向袋袋索取的,都是袋袋现在给不了的东西。” “但是我可以,因为袋袋已经给了我,我想要的一切。” “所以,我也可以给袋袋,我所拥有的一切。” …… “.…..不要。”她嗫嚅着,将头埋在他的肩窝。 “……嗯,什么?” “不要,不要你这样为我操心。” “那你能做到,无论什么事,都告诉我吗?”他的声音在她耳畔,温柔喑哑,“了解袋袋,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折磨;但我总是一遍又一遍猜测袋袋的心,我也不是次次都能猜准,我也会惶惶不安。” 番外二关于曾子夏和超市 “走,带你去买好吃的。” 曾子夏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凌乱的发丝,在她脸上戳了戳。 她的膝盖上盖了一块印着各种星星和月亮的灰色绒毯,是在商场里小朋友的床上用品区买到的,到了晚上可以发光。她对着他摇头,往床和地毯形成的角落里缩了缩。 “就当是陪陪我呢?难得明天不上班,不出门是不是太可惜了?” 曾子夏干脆坐在了她的床边,低头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他们两个僵持了片刻,她妥协了,“好,那你等我一下。” 果然又是要拉着她逛超市,她穿着套头的连帽衫,用帽子将头发和脸全都遮挡起来,如同见不得人一般,低头跟在曾子夏的身后。 曾子夏换了一身浅色的休闲卫衣,从容地推着购物车,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处,带着她一列又一列地穿行在食品区域。正值周五下班的晚高峰,超市里来来回回着不少人,曾子夏的身姿太过引人瞩目,又带了一个她这样畏畏缩缩的挂件,害她总能够察觉到来往陌生人不经意的视线。 “袋袋想喝果汁吗?”曾子夏修长的手指摸索过一个个陈列整齐的饮料瓶,随意拿起来一瓶,很认真地查看它的配料和生产日期。 旁边有两个正在挑饮料的女生在低声交谈,“喂,我们等下也拿那个吧。”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将头上的兜帽拉得更严实了一些。 “这个怎么样,看起来很好喝。”他的声音轻快,拿着一瓶圆圆胖胖的葡萄汁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她低声应着,默默点头。 曾子夏拿起被捆好的一打放入购物车里,她这才发现,有苹果汁,葡萄汁,草莓汁,和椰子汁四种口味。 “还想喝什么?” 她身后有购物车要借过,曾子夏轻松地把她捞进怀里,又低头问她。 过去的是一个妈妈带着哥哥和妹妹两个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经意间回头看了在饮品区摆pose的曾子夏一眼,脸红心跳地回过了头,又去叫住自己乱跑的儿子。 她闷闷地往购物车边上侧过一步,从他的怀里离开,“要不……买些酒吧。” 她抬起头,曾子夏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着头看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她挑了一打雪花勇闯天涯,和一打科罗娜。 啤酒瞬间占据了小半个购物车,把圆圆胖胖的小果汁瓶挤得跟受了欺负似的。 “……买这么多吗?” 他语气轻轻浅浅的,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嗯。”她点了点头,又缩回曾子夏的身后。 “那走吧。”曾子夏重新捞起她的手挎在自己的臂弯里,带着她转战蔬菜区。 平日里曾子夏工作都很忙,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做饭。没有她之前,他经常性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回自家别墅。不回家的时候,听说之前曾家的阿姨会时不时跑来他公寓一趟,帮他整理一下房间,顺便帮他做些菜。但是自从她来了后,还没见到过这样一个人。 总之,自从进入三月之后,曾子夏好像就变得很喜欢研究做菜。 “晚上想吃什么?”自古超市里的蔬菜区就是人最多的战场,不过如果只是看着曾子夏站在一群大爷大妈里,手拿一红一黄两个彩椒认真研究的样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想吃烤鸭,鹅肝,雪花牛肉,和龙虾。” 曾子夏愣了一秒,又迅速恢复过来,“那等下逛完超市去吃。” “你不能做吗?” “能做。”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曾子夏点点头换了个站姿,将手里的彩椒伸到她面前,“但是你要先告诉我它们两个的区别。” “噢,有人吃黄色会觉得苦,有人吃红色会觉得苦,它们的色素会影响味蕾。” 他听罢低头看着手里陷入沉思,站在原地太久不动,他们两个已经成了人群中极其碍事的存在。曾子夏将它们扔进车里,带着她往另一个人少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嘟囔,“……我只是对它们不熟,又不是脑子笨。” “但是你刚刚真的相信了,对吗?” “.…..” 她看着这样的曾子夏,憨憨地笑了两声。 “笑什么?”曾子夏旁若无人地捏了捏她的脸,又低头认真地端详他面前的每个土豆,“你刚才说的四样,我还没想到有哪家餐厅能同时端上来呢。” 她接过被迫沦落到曾子夏手里仿佛有些不知所措的塑料袋,装好五个土豆之后递给他,“就这些吧,多了吃不完。” “你说的有道理。”他勾起唇,“所以我本来只想买一个的。” “在我面前必不可能。”她想也没想地回绝,“只买一根葱,两棵香菜,一个苹果,半块西瓜的事,你想都别想。” “那白菜呢,袋袋?”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到了冬天要屯够一百斤吗?” “.…..你这是抬杠。” “哦。”他点点头,又兴致勃勃地往洋葱的方向走,“洋葱也是葱吧,袋袋,那洋葱呢?” 她在曾子夏对着洋葱研究它的每一道纹理之前,装好了两个递给他。 “白洋葱和紫洋葱有什么区别呢?” 她狐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想了解,甚至已经掏出手机来检索了。 “.…..白色的口感更甜一些,炒菜时颜色更漂亮,不过我喜欢紫色的。”她制止住他翻阅手机的手。 周围不少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向他们这里。 他又是一顿,然后和她商量,“那我能拿两个白色的吗,我想知道它们的不同。” “……拿吧,等下,还是我来拿吧。” 之后她又赶紧扯着曾子夏往人少的萝卜区走去,“土豆和洋葱都有了,再买些胡萝卜,晚上做咖喱?” “嗯,好。” “.…..袋袋。” “嗯?” “带泥的胡萝卜和不带泥的胡萝卜有什么区别?” “……一个很干净,一个需要清洗。” “.…..” 她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只是陷入了思维惯性,还想吃什么?” 曾子夏看了面前的胡萝卜两秒,又对她开口,“去肉类和奶制品区学习一下,换换脑子吧。” “鸡肉的咖喱可以吗?”不知不觉位置互换,她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拿着夹子问他。 曾子夏没有意见,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忙碌,“袋袋,你为什么不买那个?”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鸡胸肉。 “煮起来不好吃。”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又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只买鸡翅和小鸡腿的原因也是因为肉质比较好吗?好小的腿,想想好像有些残忍。” “.…..这是鸡翅根。” “鸡翅根是哪里?” “……你故意的吧曾子夏,哪有人会不知道鸡翅根是哪里的?” 他的眼神清澈又迷茫,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鸡胸肉,“我以为最常吃的鸡肉都长这样。”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一旁等着称重的柜员已经在忍笑了。 “那下次带你买猪肉,期末考试题目是前腿肉,后腿肉,五花肉,里脊,排骨和棒骨的区别。” “.…..考试的时候能带手机吗?” “不可以,算作弊。” 曾子夏屈起食指的第二根指关节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们去买牛奶吧袋袋,我想先消化一下和肉有关的事。” “……想喝哪一种?”她问他。奶制品陈列柜处的灯光很明亮,打在曾子夏的身上时,有一种他帅得在发光的错觉。他上上下下扫着面前的牛奶,突然眼前一亮,拿起架子上的一小瓶递给她,语气里多了丝恳求,“喝这个吧袋袋,我小时候喝的都是这个。” 她拿过来后略显诧异地笑,“你小时候喜欢喝草莓牛奶?” 曾子夏也跟着勾唇,又拿起一瓶来故意贴在她的脸上,冰得她一个激灵,“香蕉味道的也好喝。” 开跑车出来买菜,多少有些过于合理利用空间的头脑不正常。幸好还没到买一百斤白菜的时候,曾子夏的后座还放得下。 回家后她给曾子夏煮咖喱,当了一晚上小学生的人非要在一旁跟着她切菜。刀工倒是细致,把土豆切得像正方体一样,她在他即将扔掉土豆片的边角料之前制止住他。 “.…..袋袋,它长得不好看,我不想吃它。” “.…..它会化在汤里的,不会让你看见。” 等到看着他将咖喱都吃完后,她回到自己的卧室,靠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将切开的柠檬挤入啤酒中,一瓶又一瓶地灌入胃里。 曾子夏无声地走进来,靠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抱在怀里。 “唔,你怎么又来了啊。”她伸手向后胡乱地摸索着,摸到了他温暖的脸。 身体因喝完酒后麻酥酥的,她笑了笑,在他温暖的怀里蹭了蹭,又灌了几口酒,“我已经陪你开心了一个晚上了,直到现在也不能独自难过一阵吗?” “袋袋……”他低下头,嗓音低沉地唤她,“那明天能继续陪我吗?” “嗯……可是我好累,曾子夏,我好累……” “靠在我怀里也会累吗?”他将她手边的空瓶往远处放了放。 “嗯……嗯。”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两句,将头钻入他怀里入眠。 后来因换季而难熬的三月终于过去了,到了四月,家里的酒不知为何消失得比想象中要迅速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曾子夏偷偷藏了起来。不过她很快从酗酒变成了酗奶,奶也喝到不想喝之后,就到了五月。她用很严厉的话欺负了曾子夏,不许他帮她过生日。之后六月来了,曾子夏突然变得比平时还要忙碌,但是对逛超市的热情却一如既往。 无论她多么自暴自弃地缩在他身边,他都能一脸从容自然地将她揽在怀里。直到最后她开始怀疑曾子夏此举的深意,莫非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即使在陌生人再多的地方,他也有信心将她保护得很好。 因为曾子夏之于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他甚至到现在都不能一眼认出生牛肉和生羊肉的区别。 -------------------------- 其实番外一还没写完。。 准备把番外写成时间跨度很长的长线,会一点一点挤牙膏式慢慢写,并且随时抖落一些日常,因为突然想看袋袋被完全治愈。 番外三关于曾子夏和医生 “重度抑郁,怎么现在才来看医生呢?” 面前带眼镜的白大褂老伯声音温和低沉,却仍然能听出一些淡淡的责备。 她心下还是一紧,抓着曾子夏的手,头靠在他的腰侧,从他身体传来的温度和气息,令她觉得安心了一些。 “不是第一次了。”她僵硬着脸回答。 “一共看了叁次。” 她张了张嘴,在只有叁人的安静诡异气氛中,不自在地吞咽了下,一眨不眨看着办公桌后的医生,“我并不相信你。” 医生闻言,看了眼曾子夏,又伸手在面前的电脑上不熟练地敲击着,“要吃药,先开一种吧,可以吗?” 他问的不是她。 因为曾子夏的要求,医生让帮助他完成电脑工作的助理医师去了外面,所以现在他的每个字打得都很艰难,也没空再关注她的脸色和神情。 她其实在心里有些排斥曾子夏的过度照顾,他总是深知她究竟想要什么,但是,她不是一个习惯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的人,她不是一个别人高度重视她,好好对待她的人。 他只需要比医生们好一些些就够了,只要让她知道,她不是几张两分钟问诊,两分钟开药,一分钟排队缴费的单据,就够了。 不用太好,真的不用太好。 “袋袋,刚才在门前路过的那家奶茶店听说很好喝,你去喝吧。”曾子夏低头,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她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用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离开的,她合上门前,曾子夏坐在了她的位子上。 “咦,您怎么出来了?”门外沙发上坐着的助理医师站起身,面色有些紧张。 “我要去喝奶茶。”她匆匆丢下这句话,赶紧跑出了诊室,生怕那个医师会拦住她。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看医生。 她也没有害怕过自己的病。 只是,看医生的经历只会让她绝望。将太多的感情和期待倾注到一个匆匆一面的陌生人身上,期盼着让ta拯救烂泥般的自己,也许本身就是一种痴妄。 她知道曾子夏想留下来和医生单独谈,所以才让她离开。 这样很好。 她的世界里只有曾子夏,龟缩在他身后,满足他的一切愿望,这样很好。 因为只有曾子夏,永远知道如何小心翼翼地,不磕不碰的,将这般没用的她捧在掌心里。 她在奶茶店的落地窗边咬着吸管乱糟糟地想着从前的事,曾子夏在二十多分钟之后出现了,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脸上噙着温柔的微笑,甚至连手上也没有多出任何东西。 她狐疑,第二次去看医生时,她明明是将一塑料袋的东西藏在挎包里,鼓鼓囊囊地回到家的。 里面全是药。 她只试着吃了一种中成药,其实她心里明白,药效等同于安慰剂。但是其他的,她不敢吃。都被她封存在一个隐晦的盒子里,如同静静躺在角落的潘多拉魔盒。 “走吧,回家之前还想去哪吗?”曾子夏径直走向她,她又感受到了周围那些因惊艳而投注的视线。 “那要不然,去植物园里逛一逛吧。呼吸新鲜空气。”她向曾子夏提议。 “好。”他笑着回她一个字,拉着她出了门。 一路无言。 曾子夏静静开车,想着刚才他和医生的对谈。 “重度抑郁下激素和神经递质紊乱,进而影响大脑,睡眠,和日常情绪。也有不少患者反应,在换季的时候会比平时更敏感。” “这种情况我们都会建议药物调节,毕竟身体已经失控了。” “她害怕吃药。”他低下头沉思,“又常在非人的东西上赋予很多特殊的感情和意义,今年叁月,她每天深夜都会偷偷跑下楼去,对着一棵开不出几朵花的梅子树发呆,摸它零星的花瓣。” 医生听完也未做评价,只是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才说,建议用药治疗。” “我知道了。”曾子夏回他。 不愿多管的医生还是开口,“你也别太担心,她这种情况在我见过的病人里,不算严重。” 他笑得似有若无,岔开话题让医生又讲该如何用药。 不算严重,那怎么才算严重呢? 怎么才算是,能被重视起来,能被好好对待的,严重呢? 他不怪医生,世上的病人太多,人性太复杂。他们麻木一些,活得长久才能开更多的药。却也能给予像他的袋袋这般脆弱的人,更多的伤痛。 只是他还没能猜出来,吃药这件事在她心中,究竟代表了什么样可怕的意义。 “曾子夏。” “嗯?” 玻璃外头落上了细碎的雨,他以为她想要改主意直接回家了,却听见她接下来的话。 “医生都说吃了药就会变好,但是我很害怕,我会变得,只能吃药。” “.…..” “我害怕我会越吃越多,我害怕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需要不停地吃药。” “.…..” “我害怕吃了药之后,世界对我也不会存在丝毫的变化。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既在期待,又不敢期待。真的可以拥有的,也不敢攥在手里。” 她还记得第一次尝试药的光景,独自一人,在自己漆黑的卧室中蜷缩着,混着眼泪吞咽下去。明明和家人住在一起,她却仿佛还是和所有人相隔了千万里。 她很早很早之前就想明白了,任谁都救不了她。 医生无法救她,家人早无期望,她在狭小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吞完药蜷缩成一团,慢慢入睡。 去看医生的事,她没有告诉周围的任何人。 她不想再对父母的反应有所期待,他们的不知所措,他们的逃避,他们的惶恐不安,到了故事最后的最后,都只会再一次变成再度刺向她的一把利刃——在她以为,真的可以赤裸裸地展现自己究竟有多脆弱的时候。 怪吗?她不怪他们。 她早就想明白了,这世界上最伤人的绝不是坏人的恶毒,而是亲人的无知和愚蠢。 他们只是太蠢。 所以令她疲累痛苦,对亲缘再无欲无求。 “袋袋。” 曾子夏撑起一把伞,为她打开车门,揽过她的肩膀,带她步行在濛濛细雨中的海棠园。 今天是工作日,植物园里的游客很少,少到一条蜿蜒小路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袋袋,没有人会逼迫你。”虽然雨里稍微有些凉,但是曾子夏的怀里一直都很温暖。 “听我说,无论什么样的选择,选择权都在你。” 他从外衣口袋中掏出那盒一路上都忍不住用手指去摩挲的药,交到她的手中。 “袋袋,我只求你能允许自己更加自由一些。”他微笑,“也对我有信心一些。” “我会把你照顾得很好,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样的袋袋,我都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他的发丝上不知为何也沾了几丝细微的水珠,眉眼太过温柔,令她心虚,只敢去看他握着伞柄的手指。 他们被隔绝在雨中一把雨伞下的空间里,空气潮湿,曾子夏握过她微凉的手指,语气却带了丝恳求。 “袋袋,不要害怕我,变得更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