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白月光她不干了: 第17节
她薅鸟毛薅得一时忘乎所以,竟未察觉,在她周围,数十只玄鸟正隐匿了身形,缓缓接近——就是方才这三只引颈长鸣引来的。
谢衍刻意收了灵压,刚到北山便见着这么一幕。
在玄鸟离她不过两里之距时,璀错终于察觉到了它们。她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玄鸟数量,而后默默哀叹了一声——倒不是打不过,只是这般数量,不可避免的得闹出点动静来。
神君大开神域庆功之日,整个上界一片欢腾,就她自个儿在北山鬼鬼祟祟地同一群玄鸟斗殴,不必神君来找她算账,天宫便要先罚她了。
璀错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鸣寂出鞘,预备着先下手为强,尽量速战速决。
就在这时,蠢蠢欲动的玄鸟却突然停下了步子,似是极为忌惮什么。
不远处有人显出身形,一步步朝她过来。
玄鸟四散开,就连她原本驯服的那三只,也颤颤巍巍地随着同类奔逃而走。
在一片玄鸟振翅而飞的声响中,那人缓缓走到她身前不远处。刚好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月白锦流金线上光影隐隐流动,全然是人间戏坊话本子里说的谪仙。
璀错眯了眯眼,猜度着来人的身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开口便是:“这位……妖君,可是玄鸟族少君?妖君今日解我之围,来日必当重谢。”
谢衍的脚步一时僵住。
第22章 “我们鸟,都记仇得很。……
认不出人来倒也怨不得璀错——以她这无清仙君的位子,从未睹过神君真容是必然的,毕竟神君常年居于神域,也不是人人都见得的。
况且这日,按说神君当在神域应酬宾客才是。
而来者,能着如此华服,如此气度,如此绝代风华,还能叫一众玄鸟听令于他,可不就得是玄鸟族的少君?
谢衍勉强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位仙君好眼力。”
不过既然她都已这么说了......他藏在袖中的手往下一压,原本属于他的气息被悉数藏匿起,通天的神力甚至顷刻间便另造了一套属于妖族的灵力运转体系。
虽是伪造的灵脉,自然不能与真灵脉相提并论,灵力无法在其中运转自如,他也不能通过这套灵脉修炼,但除了他自个儿,旁人是察觉不出区别的。
璀错虽已认定他的身份,但还是谨慎地放出一缕灵力,试探性地围着他身周探过来一圈。充沛的妖力打消了她最后的顾虑——单看这妖力的浓郁程度,想来这少君已成天妖,单论修为,他的实力怕是隐隐还能压过她一头去。
她放出去的那缕灵力被人轻轻一扯,璀错抬头,正对上他目光,她难得有些慌乱。
暗里查验别人深浅,还被抓了个正着,多多少少叫人面子上挂不住。是以璀错掩饰性地另起了个话头,问道:“听说神君今日大开神域,如此良机妖君怎的不去瞧瞧?”
谢衍不说话。
璀错显然会错了意,她反省了下自己这话题找的——已修至天妖,却仍滞留在北山,怕是水准还未能够得上入上界的标准。她这时候挑这个话头,未免戳人心肺的。
于是她觑着他面色,尽量安慰道:“机会日后还会有的,也不急于一时。”
谢衍早便把她的心理动向摸得一清二楚,她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即道:“我只是无心仙途。”
只是他这句抢白抢得突然,单薄的一句话失去了原本的信服力。
璀错一脸“我都懂我不拆穿”,冲他缓缓点了点头。
谢衍深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他状似无意地反问道:“仙君又是为何不去拜谒神君?”
璀错手上绕着一根方才随手薅下来的灵草玩儿,随口回道:“也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去。”
谢衍半眯着眼看她,语气不觉加重了些,“不想去?”
璀错听出他语气不对劲来——在一个想去却去不得的妖君面前,说她能去却不想去,委实有些欠得慌。
鉴于这人方才赶走玄鸟,替她免了个不小的麻烦,她对他还是很照顾的。
于是她继续安慰道:“你细想想,不过就是神域,去与不去,并无甚大的区别。”
“若是去了,没准儿能见得神君。”谢衍试探着望向她眼底。9拾光整理
璀错手上缠着的草茎终于不堪重负,啪一声断开,但她依旧安慰道:“平白无故的,去拜谒神君做什么?”
都说百鸟朝凤,果然,其余鸟族灵智一开,天生便对凤凰怀有敬仰之心。即便这玄鸟族同神君结过梁子,最终还是不能免俗。
她拍了拍谢衍的肩,同他小声道:“神君是凤凰神族,你是玄鸟族,其实本质来看,差不许多。所以你瞧,神君也没什么好见的。”
“你这话切记不要当着神君的面说,”他笑了笑,璀错不知怎的就从他面上看出几分咬牙切齿来。“我们鸟,都记仇。”
璀错还未回过味儿来,见他抬步要走,忙跟了上去,“我叫璀错,号无清。还未问过妖君名号。”
无清。谢衍品了品,她这仙号取得倒有自知之明,还挺合适。他随口编了个名字回道:“严歇。”
璀错跟在他身后,隔了五步远的距离。
两人分明犯不着一步一步地走路,却偏偏像两个凡人般,默默走了好长一段。
她着实是太无聊了——日日蹲在那山洞里,既不好出去招摇过市的,她又素来仙缘烂得一塌糊涂,只司命一个至交好友能知晓她在哪儿,但司命公务繁忙,没空常常特意来看她。
她在山洞里,日日同山洞外头那几株黄澄澄的大花面面相觑,待得久了,她都要疑心自己其实也是朵花妖,黄澄澄的花瓣耷拉着——还是刚刚生出灵智,尚挪不了窝的那种。
其实回想起来,她在上界时,本也过得是差不多的日子。除了能四处转悠蹓跶,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兴许是人间那一趟走完,尝过热闹的人,便再难回去了。
谢衍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知道她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不由得勾了一抹笑。
可他这笑没能挂住多久。
因为他察觉,身后跟着的小姑娘步子停住了。
谢衍刻意放缓了步子,却感知到小姑娘的灵核随着他一步步走远,愈发远了些。
他回头去看。
只见小姑娘将旁边一个山洞上悬着的藤蔓拨到了一边,猫着腰正准备进去。
谢衍长出了一口气,“你又要做甚?”
璀错直起身,略带些愕然地看看他,又看看山洞里,而后礼貌性地发出邀请:“严歇,你要过来坐坐么?”
谢衍走过去,“你这又是要捉什么精怪?”
神域。
玄鸟族族长战战兢兢等在神殿外——虽对外他们一族从不承认,但当年同神君结的梁子,历代族长都传过话。
凤凰神族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这一项,昔年是闻名神域的。可如今,怕是只有他们这一族,知道神君这个……特点了。
族长暗暗打算着,要趁拜谒神君这个机会,再争取表现一番——族内有妖君前一阵子机缘巧合下,拿到了一片前尘镜的碎片,献给神君是正合适。
前尘镜本就是凤凰一族秘宝,可惜在那场大战中碎裂,而后便失了影踪。因着是秘宝,具体有些什么作用,旁人也不得而知。
总之,神君虽未一门心思刻意去找,但断断续续寻碎片也寻了有些时日了。
族长正等着神殿里传消息下来,却不想收到一只信灵。那信灵周身裹着熊熊烈火,倏而出现在他面前。
标志性的烈火令他迟疑了片刻,他扭头看向四周,发觉除了他外,并未有人察觉信灵的存在——这是专门为他而来的。
族长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神君未下神令,只用了信灵,想来是私事。只是什么私事,能找得到他头上去?
他还未来得及惊疑,信灵上的信息便浮现在他识海里。神君说,要他在族中捏造一个妖君出来,名严歇,身份是玄鸟族少君。这身份是神君自个儿要拿来用的,要在三界之中都瞒得过去,其他的叫他看着办。
族长浑身一软,手中捧着的前尘镜碎片差点掉下去。
妖族少君,指的是族长之子。而他底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从大少君排到八少君,旁的不行,诨名倒是闯出来一堆,给神君挪了身份去用不合适。
要符合神君提的要求,那便只能……是他的私生子了。
族长一时情急,仙诀什么的忘了个干净,只往前一步径直化成原型,振翅朝北山飞回去。
山洞内。
谢衍已经接受了好好一个仙子能在这儿一住便是许久的事实。他现下只觉得,宋修当初叫她管家,多半是对她信任得过了头。
璀错坐在寒玉榻上——这是整个地方为数不多的几件能看的东西了。
谢衍便只能站着。
璀错瞧了他两眼,于心不忍,往旁边挪了挪,拍拍榻上的空地儿,叫他道:“不如你过来坐会儿?”
她这动作叫谢衍微微有些晃神——在她还是晏云归的时候,常这般叫宋修过去。尤其是她刚到凡间那阵子。
谢衍毫不客气地坐过去,而后对她道:“你起来。”
璀错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依言站起来,扭头问他道:“起来作甚?”
谢衍往后一靠,“你堂堂一个仙君,不晓得不能与刚认识的男子坐同一张榻上么?”
璀错颇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嘀咕了一句“妖族怎的这么大的规矩”。
谢衍看她这儿委实是看不下去,叹了口气,站起来替她收拾。
他一身神力,本是有创世之能,何况区区一个小山洞。只是不好在她面前显露,只能借着妖力的幌子,一点点整饰过去。
期间他支使着璀错做这做那——璀错看在收拾的是自个儿住的地方的份儿上,乖觉得很,并未同他计较。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总算有了个样子,不再像是什么精怪临时挖的窝。璀错这才想起什么来似的,随口问道:“你为何会做这些?”
玄鸟族并非什么小族小类,他堂堂一个少君,一应住行修习该是都被妥帖照顾好的,没道理会学着做这些。
谢衍手上的事儿未停,搪塞道:“我小时候总孤零零的一个人,倒也不是刻意去学的,不过是试着做,做多了,便会了。”
神族覆灭后,神域里漫长的以千计数的年岁里,只他一个。他虽是神君,受三界敬仰,但在望不到头的冷清里,除了没日没夜的修炼,总要去做点什么的。
他自那时起便试着些有的没的,时日长了,试得多了,自然什么也会一些。
璀错的注意显然聚焦在了他前半句上——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能感同身受,她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小心翼翼问道:“为何没有旁的小妖君同你一起?”
谢衍抬眼看她,慢慢道:“因为同我一起,他们会自卑。”
第23章 什么人?算是仇人罢。
璀错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他。一个修至天妖,尚还入不得上界的妖君,幼时竟还能被同类排挤,也没听说近些年玄鸟族式微,怎的族中妖君便不济到这个份儿上了?
不过才刚认识,便接连揭人家伤疤,璀错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琢磨着问点什么能叫他说着高兴些的。她想了想道:“那你爹娘——族长同族长夫人,该是很关心你的。”
妖族少君,有个显著的好处——自幼是养在爹娘身边的,且爹娘早便得了道,能一直伴在身边,他们自始至终都是有人疼有人爱的。
谢衍手里正把玩着一块长条状的乌木,闻言手一顿,那乌木一时没拿稳,竟掉了下去。
璀错见他唇角紧绷,视线微微垂下来,那双好看到显得风流的桃花眼这般看起来,无故露出几分易碎的脆弱,明知是错觉,仍是叫人揪心得很。